第405章 少年国主

片刻后，少年眼中的好奇悉数转化成了欣赏，甚至还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句，“姐姐，你真漂亮！”

这句话若是换一个人来说，慕清欢要么会不以为然、要么会厌恶地蹙起眉头，甚至还有可能对其心生戒备。

然而少年的眼神清澈见底，里面一丝狎昵也无，除了略见羞赧以外，依然坦荡地让人生不出半分恶感来。

在少年看着慕清欢的时候，慕清欢也在打量着他，毕竟用眼睛看和用精神力“看”，始终是不同的。

对方约摸十二三岁的模样，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材纤细、四肢修长，全然不是南迦人的长相。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迦人普遍都是五官的线条粗犷而立体，皮肤偏黑，身材也多是不高大却精壮有力的类型。

不知是不是许久未见阳光的缘故，少年的肤色白得接近透明，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辨，此时因为正颊染云霞，倒是让他的气色看上去好了那么几分。

年纪对得上、长相也差不多，慕清欢几乎肯定了自己之前的那个猜测，不过对方接下来的话，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你想得没错，我叫塞亚诺，正是目前南迦名义上的皇帝。”少年笑着自我介绍道，只是他的笑容中有显而易见的自嘲，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恨意。

果然是他，现任南迦国主！

作为南迦前国主最小的儿子却并不受宠，生母是中原人，母子俩多年来一直是后宫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历时数年的夺嫡大战，最后却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皇子，以“黑马”的姿态荣登了帝位。

然而慕清欢却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那就是他没有自称“朕”，在提到自己母亲的时候，也不称“母妃”，而是亲切地唤其为“娘”。

可见他并不接受和认可自己的身份，更没有沾沾自喜，而是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月极天推到台前去充当摆设的傀儡而已。

这个认知，从他说的“目前”和“名义上”这两个用词就能看得出来了。

再结合他自嘲的笑容和眼中的恨意，以及周围这样的环境，慕清欢的心里有一丝没来由的心疼。

不过，他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是天生如此，还是身上也有通灵心玉？

“通灵心玉？那是什么东西？我从记事起便已经如此了，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少年，也就是塞亚诺疑惑地问道。

那看来就是天生的本事了！

慕清欢眼气地撇了撇嘴，能看穿伪装、能听到别人的心里话，这样强大又实用的天赋技能，她都有点嫉妒了。

塞亚诺看着这样情绪外露的慕清欢有些好笑，却又犹嫌不足似的继续给自己加码道：“我还能感应到别人的血脉哦！”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满脸骄傲的少年接着说道：“姐姐，你是月族人对吧？可你身上还有雷灵力和火灵力，所以我又有些不确定你究竟是哪族人了。”

居然有这么准的血脉感应力？那简直比驭天血狐都要厉害了！

“驭天血狐？姐姐你怎么能拿我与兽类作比较呢？”塞亚诺立马将自己正在思考的问题抛到了脑后，鼓起腮帮子控诉道。

苍白瘦弱到有些病容的少年，因为这个小动作而显得可爱十足，同时却也有了几分生机，慕清欢终于忍不住笑了。

看到她的笑，塞亚诺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对方并没有恶意、更没有杀意，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紧张，这种紧张，甚至是他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

“小诺，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呃，寝殿么？”慕清欢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决定还是用‘寝殿’二字，来称呼这个几乎算得上简陋的院子。

至少显得正式一些，只希望对方不会觉得她这个用词暗含讽刺，不过人家既然能听到她的心声，应该不会误会才对。

然而她不知道，她脱口而出的‘小诺’两个字，才是让塞亚诺真正在意的，甚至还瞬间就红了眼眶。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讨厌别人口中叫着他“皇上”，眼中却满是鄙夷和不屑的样子，甚至有些人还在心里偷偷咒他快点去死。

长这么大，在他所有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娘叫他诺儿，这个名字也是娘给起的，因为娘希望他可以做一个重信守诺的人。

以前其他人总是带着戏谑和讽刺地叫他十八皇子，他的父王也常常不记得他的名字，见到他要么不理、要么冷冰冰地唤一声“十八”。

好像他的名字就叫塞亚十八似的，可父王.明明是用乳名叫他那几个王兄和王姐的，听着亲切极了，每每都令他羡慕不已。

后来王制改皇制，人们开始改口叫他“皇上”，这回倒是都对他笑了，只是一个比一个笑得更假。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他们对他，从未有过一丝半毫的尊敬。

所以，那个或许能令大多数世人艳羡的位置，却令他无比的痛恨和恶心，因为那正是他一切悲剧的源头……

以前他娘叫他诺儿，现在姐姐叫他小诺，不完全一样的称呼，却是完全一样的让他心生暖意。

慕清欢看着眼带泪意、面露感动的少年，有些不明白对方这种情绪的由来，所以她心里才郁卒，因为通灵心玉作用不到身上没有灵力的人！

不能修炼的普通人、武修和天生血脉特殊的人，比如生而为魔的宇文澈，那些人心里的所思所想，她根本无法“听”到。

还有灵力修为在她之上的人，她也“听”不到，所以，这件堂堂神物通灵心玉，其作用却远不如人家塞亚诺的天赋技能强大！

心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慕清欢也不催促那个兀自感动的少年国主，只安静地等着对方慢慢消化和平复自己的情绪。

反正她刚才那个“参观寝殿”的请求，也不过是她随口一提便了，她的精神力早就告诉了她一切。

片刻后，塞亚诺才将自己从回忆和排山倒海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他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些年的隐忍都白练了？！

有些懊恼又有些羞赧的少年，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邀请道：“荣幸之至，姐姐你随我来。”

说完他便转身在前面带起了路，并不自谦什么寒室简陋、对方的到来令他蓬荜生辉等等。

可见他性格直率不擅客套，而且也极喜欢自己的这个居所。

“这是我娘生前住的院子，这里的人也爱叫什么宫什么殿，好像只有那样才气派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一样。

但我娘说，就这种巴掌大的地方，比她在娘家时住的那个院子都还要小得多，以宫为名，简直是笑话！”

某位少年国主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嫌弃的话，“我从出生起就住在这个院子的耳房，当了皇帝也没有让我迁居别处，这是他们做的唯一令我满意的地方。

这里有我娘留下的东西，甚至有时候我还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所以我不愿意搬走，当然，他们也没打算让我住到皇帝该住的地方去。”

慕清欢跟着塞亚诺的脚步边走边看，不知道这个院子是不是整个南迦皇宫中最朴素的地方，但她对这里的观感非常不错。

格调素雅、布置简单，院中最多的是青竹、房中最多的是书籍，墙上的装饰也只有几幅丹青而已。

不过一些细节处，如绣着兰草的屏风和床帷、插花的五彩宝瓶、精致的梳妆镜和首饰妆匣，却都可以看出原主人也曾是一个爱美爱生活的女子。

“这些字画都是我娘留下的墨宝，我娘生前可是才女呢！她来自于大成国的江南，一个叫做汀州的地方，可惜我从来没有去过。

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去看看我娘出生长大的那个地方，去看看曾经宠我娘如珠如宝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哦对了，我娘叫夜楚心…”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