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平白无故)
夜色已深, 整个京都城都睡了,唯有吴家灯火通明、气氛严肃。书房内,吴阁老焦急地来回踱步, 直到听到房门轻响才猛地回身, 看清是谁后急忙迎了上去:“内相。”“阁老。”百里溪微微俯身。吴阁老没心情寒暄, 关上房门后扭头便要下跪, 百里溪虚扶一把, 手指冰凉不似活人:“阁老这是要做什么?”“老夫惭愧,有一事想借东厂之力。”吴阁老忙道。百里溪面色如常:“不知是何事。”“老夫……老夫……唉!”吴阁老长叹一声, 请他坐下后忍着火气开口,“老夫府中遭贼一事,想来内相已经听说了。”百里溪勾唇, 不急不缓地端起手边杯盏:“阁老今日大动干戈,咱家想不知道也难,不过咱家要提醒阁老一句,遭窃固然心急,可也不该失了分寸, 若是叫圣上知晓,只怕会怪罪于您。”“老夫何尝不知,只是、只是家中丢的并非什么传家宝, 而是活生生的人!”吴阁老难以启齿, 忍了半天总算说了出来。百里溪端茶的手一顿, 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哦?”“吴家出了奸佞, 将老夫那不争气的孙女带走了, 眼下人已经丢了一天一夜, 老夫怎能不着急,可又怕会坏了芳儿名声, 只好出此下策,借找物之名找人。”吴阁老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百里溪唇角浮起不明显的弧度:“女子名声大过天,也是难为吴阁老了。”“内相,老夫就不兜圈子了,今日请你来,便是想请您出手相助,芳儿一介女流定然走不远,十有八九还在京都,东厂眼线遍布天下,想来找个弱女子和侍卫应该不难,”吴阁老说着,对百里溪重重一拜,“还望内相切莫推迟。”百里溪看他一眼,垂着眼眸慢慢品茶。吴家深受圣恩,连待客用的茶叶都是宫里赏的大红袍,味道轻涩回甘,是世间难得的珍品。吴阁老见他迟迟不言语,后背汗都要下来了,正要再说什么时,百里溪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只怕咱家不能帮吴阁老这个忙了。”“内相……”“吴小姐不日前刚与齐大人定下婚约,这才几日便跟奴才私奔了,传出去不止吴家,连齐家也会跟着脸上没光,齐家脸上无光,便是贵妃娘娘和二殿下一起丢脸,咱家若是今日帮了你,将来东窗事发,少不得落个欺瞒之罪。”百里溪说着,将只尝了一口的茶杯放在桌上。夜深人静,书房寂静一片,茶杯扣在桌上时,发出清脆一声响。吴阁老忙道:“老夫已经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将此事泄露……”“天下无不透风的墙,阁老,你若真不顾忌齐家,如今又怎会背着他们来寻咱家帮忙?”百里溪淡声打断,起身往外走去,“今日就当咱家没来过,阁老好自为之。”“内相!”吴阁老上前一步。百里溪头也不回,快走到门口时,
身后再次传来吴阁老的声音:“老夫愿倾尽家财,但求内相出手!”百里溪停下脚步,垂眸看着眼前的门栓:“吴家虽不算百年世家,但也家财无数,阁老当真舍得?”“老夫别无选择。”吴阁老咬牙道。正如百里溪所言,齐家一旦知道,吴家只怕要掉一层皮,能破财消灾,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百里溪似乎不这样想——“财帛动人心,咱家也是个俗人,自然会心动,只可惜……”他静了片刻,吊足了身后人的胃口才缓缓道,“这点东西,还不足以让咱家冒这样大的险。”说罢,他抬手开了门栓,打算就这样离去。“内相,究竟要如何您才肯帮我!”吴阁老脱口而出。百里溪手指停在门栓上,许久轻轻勾起唇角:“阁老在朝为官四十年,对朝中形势了若指掌,不知咱家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得阁老指点一二。”“你这话是何意?”吴阁老皱眉。百里溪回头,淡漠的眼眸流光闪动,近乎妖邪:“圣上年迈,却迟迟不肯立储,咱家实在不安,圣心不可揣测,咱家便想知道臣心如何。”吴阁老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内相手握司礼监和东厂,如今就连锦衣卫都有你的人,难道不比老夫清楚?”“到底不同,毕竟您唯一的女儿,早就做了荣国公府的大夫人,用不了多久,您的孙女也会成为齐家孙媳,还有谁能比您更懂朝中局势?”百里溪说着,突然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中庸之道,咱家还是要多向阁老学习。”吴阁老眉头紧皱,迟迟不言。百里溪耐心极佳,安静等着他做决定。许久,吴阁老长叹一声:“若内相需要,老夫自然在所不辞。”百里溪早已料到他会如此,面上十分平静:“还有一事。”“还有?”吴阁老顿时不悦。百里溪勾唇:“阁老放心,不过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这样的话,该是老夫说才作数,内相也算饱读诗书,这点道理不会不懂吧?”吴阁老嘲讽。百里溪唇角噙笑:“阁老教训得是。”嘴上这般说,却没有要改的意思。吴阁老与他僵持许久,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你要如何?”“听说十年前的科举舞弊案发生时,吴阁老正负责整理奏折一事,但凡经手奏折必然抄写留档,这么多年一直存放在吴家私库,咱家也想瞧瞧,当初弹劾百里松的都是何人。”百里溪说完,窗外突然起了风,风声凄厉呼啸,宛若冤魂在嚎叫。吴阁老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半晌回过神后怔怔开口:“当年上奏的那些人,不是这两年早就被你杀光了,你因何又提起这些?”“难免会有漏网之鱼,”百里溪抬眸,眼底竟然隐有笑意,“一想到那些人踩着百里家的尸骨上位,如今却与咱家笙磬同音,咱家这夜里实在是睡不着,只能请阁老帮忙了。”“我不会给你的!”吴阁老想也不想道,
“你休想利用老夫造杀孽,再说有些人也是你惹不起的,我劝内相还是好自为之。”“阁老,您以为自己还有回头路吗?”百里溪慢条斯理,被拒绝了也不见动怒。吴阁老愣住,对上他的视线后突然后悔。东厂也好,司礼监也好,都是群腌臜货,他不该请百里溪帮忙的,平白将把柄递了出去。夜越来越深,窗外的风声从大到小,渐渐消失不见,书房里只剩下烛台哔剥的声音。吴阁老仿佛老了十岁,终于无奈开口:“前提是老夫得先见到孙女,至于带她离开的人……就别带回来了。”“五日之内,咱家会将吴小姐送回府中。”百里溪说罢,便转身离去。他借着月色走在小路上,快走到后门时,远远看见了一道苍老的身影。百里溪一脸平静地走了过去:“老夫人。”吴老夫人微微颔首:“辛苦掌印走一遭了。”“应该的。”百里溪客气。与吴阁老不同,吴老夫人眼圈泛红,鬓发也有些乱,显然孙女私奔的事对她打击更大。她欲言又止,片刻后轻叹一声:“芳儿胆子小,掌印若是见着她了,还请小心些,莫要吓着她。”“这是自然。”百里溪面色和善,与在书房时全然不同。吴老夫人沉默片刻,又道,“她虽胆小,性子却烈,掌印若是想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回,最好还是别动她身边人。”百里溪听到她和吴阁老全然不同的说辞,不由得眉头一挑。吴老夫人叹气:“还请掌印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将他赶出京去吧。”百里溪唇角浮起一点弧度:“那便听老夫人的。”月至中空,眼看着就要西斜,虽然已是春日,夜间却十分寒凉,百里溪别过老夫人,便径直出了吴府,一直在外头等候的刘福三立刻上前,为他披上厚厚的披风。“什么时候了?”百里溪淡淡问。刘福三忙道:“刚过了子时。”百里溪脚下一停。刘福三见状识趣后退:“若无旁的事,奴才就先回宫了。”他跟了百里溪多年,自然知道自从三年前开始,每个初一十五百里溪都会不知去向,一走就是一夜。他不知原因,也不会追问,只会在这种时候识相离开。果然,百里溪没有多言,独自一人消失在夜色深处。刘福三活动活动冰凉的手脚,驾着马车朝宫里去了。折腾大半夜,等百里溪走进熄了灯烛的寝房时,再有两个时辰便要天亮了。他安静无声地走到床边,俯身去碰小姑娘眼上的白纱,只是指尖还未碰到,脑海倏然响起她先前在吴家假山后那句抱怨——“你的手很凉……”百里溪猛地停下,静了许久后还是收回了手,轻理锦袍在床边坐下。夜色蔓延,寝房中寂静无声,他只是坐着,安静听着她均匀的呼吸,仿佛屋内的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停滞。可惜时间不会停滞,黑夜也总会黎明驱逐,当天边泛起鱼肚白,轻薄的窗子
也透进微光,坐了一晚的他总算起身。要离开时,再看她一眼,依然睡得很熟。百里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底是谁都看不到的温柔。突然,他看到她脖颈下似乎压着一抹润泽。百里溪停顿一瞬,伸出手指将东西勾出来。是块玉佩,还是块对他而言很熟悉的玉佩,只是刻痕里那点脏污没了,变得和从前一样干净。他的玉佩,怎会落到她手中?百里溪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大概,果然,一回头便在妆匣附近找到了收据。一万七千两白银,恐怕要用上她全部身家,她也是真舍得。这么贵的男子佩玉,总不会是送给傅通的,她又不认识别的男人,是给谁的不言而喻,百里溪握着手中的玉反复看,扬起的唇角始终没有放下。越来越多的光亮透过窗子将寝房照亮,傅知宁沐浴在大好的阳光中,虽然还未睡够,但还是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屋内只有她一个人,玉佩也在枕边好好放着。……所以他昨晚没来?傅知宁叹了声气,心想她就是想快刀斩个乱麻,怎么就这么难。根据以往的经验,百里溪若哪个初一十五没来,之后三日内肯定还是会来的,所以她只需继续等着就好。提心吊胆的时间又增加了,傅知宁都替自己累得慌,起床洗漱更衣之后,将莲儿叫来为她梳发髻,听说她早上去赶集了,便问一句外头的情况。“盗贼?”莲儿想了想,“奴婢也不知道,但街上已经没人搜查了,不过嘛……好像城门那儿还在排查,许多来城里卖菜的百姓都没赶上早集,这会儿还在外头做生意呢。”城门还在排查,那便是还没找到。傅知宁略微松了口气,梳完发髻便去用膳了。当天晚上,百里溪依然没有来。傅知宁连续等了两天,逐渐开始焦灼,仿佛头顶悬了一把早晚会掉下来的刀,一开始还有过能晚一会儿是一会儿的逃避想法,可时间久了就不行了,连梦里都会惊醒。转眼又是一晚,傅知宁空等一夜,终于忍不住去找傅通打探消息了。“近来国泰民安,我有什么好忙的。”傅通看她一眼,似乎觉得她有点奇怪。傅知宁眨了眨眼睛:“那……圣上忙吗?”“你问这个做什么?”傅通皱眉。傅知宁咳了一声:“我就是有点好奇宫里的事。”“宫里的事有什么可好奇的,难不成你想通了,又想嫁去皇室?”傅通知道圣上答应会给她赐婚的事,闻言当即上心了。傅知宁只是想旁敲侧击一下百里溪最近忙不忙,结果被傅通反将一军,赶紧表示没有。傅通顿时失望,呵斥的话张口就来:“你今年就二十一了,看京城贵女有哪个二十一了还没成亲生子的!与其整天瞎操心,不如想想自己的婚姻大事……”傅知宁见他叨叨个不停,赶紧转身就跑,一直到回到寝房才猛松一口气。“小姐,您怎么这么着急?”莲儿
不解地看向她。傅知宁轻咳一声,看到她换了身新衣裳,顿时有些好奇:“没什么,你要出门?”莲儿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与王婆子约好了,今日去郊外踏青。”傅知宁顿了顿:“城门不是还在排查吗?”“今早还查着呢,晌午便不查了,据说是已经抓到了盗贼。”莲儿回答。傅知宁心里咯噔一下:“抓到了?”“是呀,传家宝也找到了,吴老夫人这回总能放心了,”莲儿说完,简单收拾了东西,这才行了一礼,“小姐,奴婢这便走了,等回来的时候给您带好吃的。”傅知宁回神,勉强笑了笑。司礼监内,服侍的小太监大气都不敢出,毕恭毕敬地躬着身子。百里溪垂着眼眸,安静无声地看奏折。刘福三进屋后扫了一眼旁边伺候的人,众人顿时鱼贯而出,从外面将门关上了。“掌印,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城门处的人撤了,抓到人的消息也散了出去。”刘福三道。百里溪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刘福三见状,忍不住问:“掌印,奴才愚钝,实在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咱们已经找了两日都没找到人,如今又将城门口的人都撤了,岂不是更找不到?”虽然城门外还是有人暗中排查,可暗中查和明处查,显然不是一种力度。“若是不撤,才找不到。”百里溪不紧不慢地说。刘福三更加不解。百里溪扫他一眼,将手中奏折放下:“这两日,你都查了什么地方?”“回掌印,酒楼、客栈、所有能住人的地儿都查了,”刘福三说完,自己就先皱了眉,“却半点踪迹都没查到,如今京都虽然回春,可夜间还是冷得厉害,吴芳儿又是大家小姐,总不会露宿街头吧?”“所以有人将她藏了起来。”百里溪缓缓道。刘福三一惊:“原来如此……那奴才直接带人查与她交好的人就是,为何要撤走城门守卫?”“吴阁老是一品大员,一家清贵,吴芳儿能接触到的人,又岂是寻常之辈,”百里溪指尖敲着桌子,眼底是看不透的深意,“此事又需保密,你贸然去查,就不怕惹人疑心?”刘福三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更何况朝中权贵惯会趋利避害,若真知道吴芳儿在自己家中,只怕早就交给吴家了,所以就算有交好的朋友藏她,也不敢藏在自己家里,必然会藏在外面某处,如此一来,就不能时刻相见了,”百里溪垂下眼眸,再次拿起朱笔,“眼下抓到人的消息一放出,藏人者定然心急如焚,要去藏匿处一探究竟,你派人暗处监视,不出半日便会有人独自出门,跟着他,就能找到吴芳儿。”“是。”刘福三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快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于是又折回去问:“掌印,那个侍卫还留吗?”百里溪忆起吴老夫人的请求,眼底一片淡色:“杀。”“是。”“还有,”百里溪若有所思,“
将吴芳儿藏起来的人,必然已经知道她私奔之事,我答应吴阁老要严防死守,将此事保密到底。”刘福三了然:“掌印放心,奴才不会留下后患。”百里溪没有说话,朱笔上的朱砂滴落,在奏折上晕开一抹鲜红。刘福三从司礼监退出去,便叫了平日负责监视吴家的下属,要他写下所有与吴芳儿交好的名单。下属应了一声便开始写,刘福三思索一番,又道:“不止吴芳儿,还有吴老夫人和吴夫人的。”“是!”刘福三吩咐完,便开始慢悠悠地喝茶,一杯茶没有喝完,下属就已经列出一份长长的名单。刘福三从第一行开始看,当看到傅知宁的名字时停顿一瞬,这才继续往下看。一份名单看完,他抬头看向下属:“吩咐下去,按照这份名单去暗中监视,若有人单独出门就跟过去,找到吴芳儿后立刻通知我,记住了,别的活口一个不留。”“是。”属下转身离开,刘福三再次看向手中名单,视线在‘傅知宁’三个字上打量许久,眉头微微蹙了蹙。另一边,傅家。傅知宁来回踱步,一边担心吴芳儿在自己的私宅被抓,自己会被吴家报复,一边又觉得吴芳儿他们不会这么容易被抓……可若没被抓,怎会这么容易放弃城门排查?要知道京都繁华,每日进出城门者无数,若不一一排查,就算在外面设了埋伏,也很容易将人漏走。傅知宁越想越心慌,终于忍不住戴上帷帽,独自一人出了府。去私宅的路上,傅知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吴芳儿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既然躲进了宅子,便不可能再出来,而吴家先前一直在街上找人,如何能找到躲在宅子里的她呢?只怕其中有诈,放出所谓的已经找到的风声,只是为了引蛇出洞,要么是为了麻痹吴芳儿,骗她逃去城门,要么是为了引出藏匿她的人……想到这里,傅知宁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下一瞬便直觉身后有人跟踪。她下意识想回头看,却强迫自己忍住了,随意走到一个首饰摊前,拿起一块镜子仔细看。“这镜子上头嵌的可是最好的羊脂玉,可遇不可求呢!”摊主大肆夸赞。傅知宁笑笑,借着镜子反光瞧见一道身影从后方一闪而过,她咽了下口水,默默放下镜子又走向别处。原本要去私宅的她就此在街上逛了起来,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后,又去买了包糖炒栗子,这才转身回家。她尽可能淡定,步伐从容仿佛只是来逛街,跟踪的人从一开始疑心,到渐渐放下疑心,最后重新回到不起眼的角落蹲守。傅知宁回到寝房后,只觉得腿脚发软,心中更加急躁。眼下已经可以确定吴芳儿还没被抓了,可看目前的阵仗,若吴芳儿二人想不到这一层,只怕被抓也是早晚的事。……那她要如何,想办法报信吗?傅知宁想也不想地否定了,毕竟不去报信这二人说不定自己能想
通,真要去报信了,他们仨都要被抓了。傅知宁长叹一声,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转眼便是两天,距离百里溪与吴阁老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日。连续两天一无所获,刘福三又急又恼,拍着桌子叫嚷:“若是叫老子知道是谁藏的人,老子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话音未落,百里溪从外头走了进来,刘福三连忙迎上去:“掌印。”“急什么。”百里溪扫了他一眼。刘福三叫苦:“眼看着就到最后期限了,京中却迟迟没有动静,奴才怕他们已经趁城门口守卫松动逃走了。”“城外十条大小道都设了埋伏,若是逃走,我等不会不知,”百里溪慢条斯理地到桌边坐下,“他们还在城内。”“可、可就算在城内,他们若一直这样不出面,咱们也不能大肆搜捕,如何能找到他们?”刘福三叹气。百里溪神色淡定,片刻之后缓缓开口:“藏他们的人,很聪明。”刘福三嘴角抽了抽,心想这是必然,明知吴芳儿一旦被抓,他就难逃干系,却在听到风言风语后都能忍住不去找她,可不就是个聪明人。“不知吴芳儿二人,是否也这么聪明。”百里溪说着,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竹节笔。刘福三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向他。百里溪简单写下几个字,刘福三看完立刻去执行了。东厂的速度一向可观,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就吴家抓贼的事传出了新消息——盗贼是某官宦之家的主子,眼下已经将人秘密拿下了,三日内会交由官府审理。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傅知宁很快就听到了消息,顿时快急疯了。这明晃晃的暗示与威胁,摆明了是冲着吴芳儿二人去的,只要他们听说了,不管他们信不信,恐怕都会来傅家找她,看一看她是否无恙。而眼下傅家已被监视,一旦他们来了,便如同瓮中捉鳖,三人一起倒霉。现在这种情况,通风报信是不行了,傅知宁只能祈祷他们不要关心则乱,老老实实藏在私宅。只要他们能藏个十天半个月,城门外即便有暗哨,也会松弛很多,到时候逃走的几率就大大增加。傅知宁焦虑不已,正思索该如何传递消息时,正在铺床的莲儿突然咦了一声,傅知宁顿时看了过去。“小姐,”莲儿一脸无奈,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什么走到傅知宁面前,“这样贵重的东西,您怎么能随意放在枕下,奴婢方才铺床时险些抖到地上。”傅知宁低头,便看到自己要送百里溪的玉佩。她这两天光顾着焦虑吴芳儿的事,竟然把百里溪给忘了。傅知宁抿了抿唇,将玉佩接过随意装进怀里。焦虑了一整个白天,到了晚上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明日出门引开外面那些人,再让莲儿绕道去私宅传递消息,定要阻止他们两人来傅家。刚想好计划,房门就被敲响了,她因为太过专注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去,
就看到一道男子身影映在门上。傅知宁以为是百里溪,正要去拿轻纱遮眼,随即又意识到不对——百里溪要更为高大。意识到什么后,傅知宁生出点点不妙,尽可能冷静地问:“谁?”“傅小姐,你的两位朋友来找你了。”声音刻意低沉,却还透着些许尖锐。完全陌生的声音响起,傅知宁如坠冰窟,沉默片刻后开口:“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傅知宁猛地看去,便看到莲儿在他身后的石板地上倒着。“莲儿!”傅知宁瞳孔微缩,立刻冲上前去抱住人,确定她还有呼吸只是昏迷后,顿时猛地松一口气。再抬头,便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傅小姐,跟我走一趟吧。”***司礼监,灯火通明。刘福三沉着脸坐在案桌后,很快便有下属来报:“刘管事,吴芳儿找到了。”刘福三猛地起身:“快去禀告掌印!”“是。”下属继续往外走,刘福三看着他利落的背影,端起一杯茶慢慢喝,喝到一半时突然想起来:“对了,那个藏匿者是谁,竟有能耐在掌印的部署下躲了这么久,我怎不知京都还有这样的聪明人。”属下闻言再次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回答:“傅通之女傅知宁。”“噗……”属下被他的反应吓一跳,愣了愣后问:“可有什么不对?”“不对,太不对了!”刘福三黑脸,“她人呢?你们没伤了她吧?”“没有是没有……”属下斟酌开口。刘福三松了口气,接着就听到他说:“但按您的吩咐,除了吴芳儿不留活口,而且要先杀藏匿者,所以属下来时,已经派人过去了……”“赶紧禀告掌印!”刘福三直接打断他,急匆匆往外走,“要是她今日死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