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噩梦时分(上)
梦境与现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绝大多数时候,它们的存在界限都如冰与火一样清晰分明。
除了一些精神不正常或者怀有秘术的生命之外,很少会有人将梦境与现世混淆。
但这并非绝对。
就如万事万物都有特殊情况一样,当某些条件被满足的时候,梦境与现实就会开始交融。
两个世界会开始融合,梦境中才会存在的某些具象会被释放到现实中,生命的感知会被扭曲,他们眼中的世界会大变样。
更加绚丽,更加迷幻,也更加危险。
梦境中不止有美好的东西,还有危险的,难以名状的怪物。
那是噩梦的产物。
“啊!”
在尼福尔海姆的某个冰天雪地的小村庄里,一声凄厉的嘶嚎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那吼声中充满了恐惧,就好像是某个人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一样。
坦白说,世界之树衍生出的国度里,尼福尔海姆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这里的温度常年在零下30度左右,就如约顿海姆一样,是一方被冰雪笼罩的世界。
它的环境稍微比约顿海姆好一点,但除了九大王国中的蛮族与山民之外,很少有人会选择生活在这里。
“轰”
沾满油脂的火把被点起,照亮了黑夜中的村庄。
在十几名背着武器,带着角盔的荒野猎人的拱卫下,这个山村中的长老面色难看的踹开了一扇紧闭的门。
很快就有身强体壮,但面带畏惧的村民冲入房子里,将那个不断嘶吼的女人拖了出来。
“她疯了...”
在村长身边,一名穿着兜帽,脸上画满了卢恩符文的祭司仔细查看了一下那被几个人压在地上的女人。
她的面孔扭曲着,用肉眼都可以看到,她已经沦陷在了某种恐怖的阴影里。
不过奇特的是,即便是已经被吓坏到了极致,甚至连正常的思维与意志都无法保持。
但这女人在出一声声嘶吼之间,却依然紧闭着眼睛。
她好像还在沉睡,而且沉浸在噩梦中根本无法被唤醒。
“啪”
穿着裘皮大衣,身上戴满了各种骨质装饰,留着大光头的村长挥起手,一巴掌打在那嘶吼的疯癫人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很重,将那疯癫女人的脸颊都打得肿了起来。
但却依然没能唤醒她。
“她在梦境中遇到了可怖的事物,她已沦陷于噩梦之中。”
在周围的寒冷夜色里跳动的火把光芒中,那年轻的符文巫师小声对面色凝重的村长说:
“这是第11个...”
村长看了一眼疯的女人,他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人用绳子束住那女人的嘴,让她无法再出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她被几个人拖向村庄边缘。
在那里的谷仓中,关押着和她一样疯的嗜梦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巫师。”
村长对身边重金请来的巫师说到:
“这是某种疾病?瘟疫,还是某种邪恶的魔法?”
“梦境的瘟疫已经散布开了。”
年轻的符文巫师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句。
他摸了摸腰间的口袋,在亲眼看到这个小山村生的事情之后,他觉得这一次收的报酬有些烫手了。
在这世界之树的边境地带,很少有符文巫师会关注这里。
那些真正强大的施法者们都在其他环境更好的世界里享受生活呢。
也只有他这样在大城市混不下去的二流施法者,才会贪图一点点报酬,就赶来这个穷乡僻壤。
但即便如此,这个在真正的符文巫师眼中只能算是杂耍者的年轻巫师,在尼福尔海姆这个化外之地,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师”了。
生活在这个寒冰世界里的人野蛮而愚昧。
他们的心灵被迷信统治着,很愚蠢,也很好骗。
但直到在看到这个山村中在2天之内接连疯的11个人之后,原本信心满满的年轻巫师却意识到,这一次他要处理的,可不是什么误食草药之类的小问题。
虽然心里很慌,但作为一个骗子,他必须表现的胸有成竹。
一旦被这些山民们现实情,他就很难走出这片孤寂的群山了。
“咳咳”
年轻的巫师咳嗽了几声,他扭头,用一种肃穆的声音对村长说:
“算上这位可怜的女士,那11个人,他们在这几天都去了什么地方?”
巫师加重了语气,他问到:
“我的意思是,他们在疯之前的共同点...他们的症状是一致的,我怀疑,他们是接触到了一些他们不该接触的神秘力量。”
巫师给出了很模糊的解释。
但这总比一群被吓坏的愚民愚妇的瞎猜要好得多。
内心也很慌的村长总算有了个查找的方向,他用本地的土话对身边的其他人吼了两句。
那些村子里最好的猎人们交头接耳,在几分钟之后,他们中最能说会道的,将他们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了村长。
村长又扭头对身边眼中闪过担忧的年轻巫师说:
“大师,我问过了,这11个人,在病前,都去过林子里...”
“有人去打猎,还有人去采摘树莓,或者干脆就是闲逛。”
“林子?”
巫师诧异的扭头眺望着远处的一片森林。
那是寒冷的森林,是尼福尔海姆的标志性“景观”。
冰冷的寒霜覆盖在那些高耸的白桦林上,勾勒出了一片幽静的山林。
巫师知道,这些山民就依靠着这些林子中的资源生活着,这片冰冷的森林很富饶,足以供给尼福尔海姆的数十个大型村落足够的生活物资。
尽管山民们的愚昧传说中,这些山林里生活着伟大而可怕的生物。
但实际上,作为一名接受过教育的符文巫师,年轻人知道,这山林里并没有危险的神话生物。
在尼福尔海姆边缘就是冥界入口,再失心疯的神话生物也不会住在这鬼地方。
这片山林里最危险的东西,也不过是那些躲躲藏藏的狼人或者是奇美拉之类的野兽,它们根本不敢单独袭击强壮的山民,更何况这种和神秘力量有关的事物...
肯定不是那些家伙做的。
“你们常去的林子里有什么禁忌吗?”
年轻巫师又问到。
村长摇了摇头,他用手指比划道:
“我们村子里没有强大的战士,所以我们不会深入神圣的山林。”
“但仅仅是外围的林子里产出的那些山珍,就已经足够我们取用了,那是山林的馈赠,我们遵循先祖的指引,不敢太过贪婪的索取。”
“而在我们经常去的那些林子里,就连野猪都没有,更遑论危险。”
“但现在有了!”
符文巫师从口袋里取出几枚粗糙的小石头,在那些小石头表面有蓝色的符咒。
那是低级的卢恩符石,也是他只能制作出的最好的魔法物品。
“我们要去看看!”
年轻的巫师对村长和那些强壮的山民说:
“选出最强的几个人与我同行,这些符石会保护你们...我们必须找到是什么在散这噩梦的瘟疫。”
这年轻人搓了搓手指,他打算装模作样的去林子里转一圈,然后夸大一下事实。
唬住这群愚昧的家伙,好让他趁机脱身。
但他还算有点良心。
在出前,他严肃的对村长说:
“让你的族人准备迁徙吧。”
“不管林子里生了什么变故,那都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也许是这片大地将被黑暗笼罩,这也许就是个先兆。”
“总之,去找那些供奉着萨满祭司的大部落,先祖之灵会庇护你们的。”
村长的表情变化了一下。
2天之内疯的11个人也把他吓坏了。
作为村子里的长者,他必须为村子里的其他人考虑。
但他还有些犹豫,毕竟他的祖辈就生活在这里,作为崇信先祖的山民,就这么抛弃祖地,似乎有些...
“啊!”
又一声凄厉的嘶嚎在他身后的村庄里响起。
代表着又一个人在梦境里疯了。
这就如鼓槌狠狠锤在心灵上,村长咬了咬牙,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回了村子里。
年轻的巫师打了个寒颤,他看了一眼黑夜中的林子,寒冷的风吹打着那些冰雾中摇曳的树木,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就好像是某种怪物在磨砺牙齿。
这让年轻的骗子有了尿意。
他想现在就赶紧离开。
但周围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山民的注视,让他又如芒刺在背。
早知道就不接这活了!
和这些野蛮固执的家伙打交道就是这样,他们花了钱,你就必须做点事情...
山民虽然愚昧,但他们很认死理,他们其实并不好骗。
“我们也走!”
他咬了咬牙,手里扣住了一颗高价买来的符文石,带着那些举着火把的山民走入了林子里。
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
实际上,也不需要深入林间。
那巫师以为梦境瘟疫的源地必然很难找,但他错了。
在走入林子不到2千米之后,在一处山坡上,他就现了一些很奇特的东西。
一些藤蔓。
黑色的,就如被火烧过,但却又有某些暗红色符咒的藤蔓。
它们从地下探出,就好像是某种存在的先锋,在觊觎着山林之外的世界。
而在那些藤蔓周围,高大的白桦木似乎也被感染。
它们身上的寒霜已经落尽,就像是被火焰焚烧,树皮在剥离,就好像是某种树木的疾病,在蔓延。
巫师看向那山坡上的藤蔓,他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在被那藤蔓唤引,耳中也有了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声音就如梦呓,听不真切。
“醒过来!”
骗子巫师挥起手杖,打在一名面目呆滞的走向藤蔓的山民脑袋上,将他强行唤醒。
在那些山民们混杂着畏惧与茫然的注视中,巫师上前一步。
他从腰间取下骨刀,将那探出大地的黑色藤蔓切下了一丝。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黑色的藤蔓装在自己的皮包里,然后板着脸,用一种混杂着警告和恐吓的语气。
对其他人说:
“你们也看到了,有些力量在感染这片山林,快回去吧。”
“告诉你们的长老,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你们离开这...”
“这些邪恶之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我要回去尼福尔海姆的符文塔,请教我的导师。”
这骗子巫师回头看了一眼更深处的山林。
他有种感觉,那些如瘟疫一样蔓延的噩梦的源头并不在这里,而是在这片山林更深处的地方。
但他不敢去探查。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知之明。
只要他把这东西上交给符文塔,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自然有强大的符文巫师会来处理这里的麻烦。
这也算是变相完成了这群山民的请求。
那些猎人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林地。
在林地之外,整个村子的人都被聚集了起来,村长正在对村民们说着迁徙的事情。
而在山林的另一侧,骑在一头山羊上的年轻巫师正沿着山路狂奔。
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啊”
在寒冷的风吹打着,这年轻的骗子巫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感觉到一股难以抵御的困意来袭。
梦境在呼唤他。
被他装在腰间口袋里的藤蔓上,那些暗红色的符文也在散着光芒。
在那黑暗中,在那山林最深处,在恐怖的冻雾弥漫之间,一颗藤蔓纠缠的暗红色古树扎根于寒冷的大地之下。
它就如呼吸一般,将自己的力量灌注到这方边缘的世界里。
在不可见的黑夜中,阴影在升腾,要将这个世界都笼罩其中。
噩梦之物在那黑夜中缓缓蠕行,它们嗅到了睡梦中散出的,属于恐惧众生的味道,于是它们加快了脚步。
它们需要汲取更多的恐惧才能衍化出一个完整的人格化的意志。
但它们已经从梦境维度脱困了...
这里也有生命,他们也会做梦...
梦魇要诞生了...
再没什么能阻止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