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医生,你都是这样给人上药的吗？
楚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
她感觉全身无力，身体仿佛被一个重锤坠着，脑子里的昏沉还在继续。她对眼前的场景感到陌生，刚想把眼睛睁地更大些，额头上就发来刺痛。
“嘶——”这刺痛瞬间让她清醒不少，她动了动手指，尝试握拳，伸手摸了摸额头的伤。
可别伤了我的脸啊。
随着指腹的抚摸，身体的知觉也回来大半，随之而来的还有白天的尴尬回忆。
想到那糟老头的油腻，和那数杯酒的味道，再加上自己狂呕的场面。又是一阵反胃涌上胸前：“呃——”
她定是吐空了，什么也呕不出来，只是发出声响。但多少是借着那个力量坐了起来。
“姑娘，你醒了呀！你等着，我去叫医生！”
医生？日！医生！
那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阿姨，她刚从门外进来就看见楚秋撑着身子要呕的样子，着急忙慌的就冲出去找医生。
“别——”楚秋嗓子沙哑，根本发不出声。大妈也跑的飞快，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大妈你别去啊！楚秋急的想钻到地板下面去。
她怎么就光顾着回忆那个糟老头子，而忘记了自己的危机处境了呢！
她，不仅直勾勾的对着十几年的仇人发qing，还在逃跑的时候晕倒了！
楚秋感到眼前一黑，无尽的羞耻和不甘涌向她的脑袋，她恨不得晕倒那一下子撞狠点失忆算了！
安清晏要是感觉到了他炽热的视线，岂不是要笑死？笑她不知好歹，笑她厚颜无耻，时隔十余年竟然还喜欢他。
这些年她不是没惦记过安清晏，但基本都是想要怎么楚楚动人的出现在他面前然后狠狠让他后悔。
结果倒是把自己的脸狠狠丢光了。
外面的脚步声噔噔作响，楚秋想跑却连起身都做不到，她干脆地躲到被窝里，试图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医生，医生，这里！”
病房的门被推开，楚秋蜷缩在被子里。
等下，安清晏白天坐诊的话，晚上总不能还值班吧？医院也996的？应该不是他吧...。
楚秋这样想着，抬出头，一下就对上安清晏那双丹凤眼。
真好看。不对，真烦！
“你醒了？”安清晏直起身子，楚秋索性也不躲了，正大光明坐起身。“嗯。”
“怎么样，胃还痛的厉害吗？有没有肠鸣音？想吐吗？是否有其他症状。”安清晏一个劲的问，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专业名词。
“我...咳...水。”楚秋刚要开口说‘你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嗓子就一阵尖锐的痛，她暖了暖喉咙，讨水喝。
安清晏四下看了看，突然想起来楚秋是从急诊转过来的，只有一个外套和手提包，哪来的生活用品，立刻说：“你等下啊。”他长腿一迈，就往外跑。
“喝温的比较好，要慢慢来，一次喝太多水会加重肠胃负担。”水是他从办公室接来的。
楚秋接过那杯水，里面还插着一只小勺子，她疑惑地看向安清晏。喝水还用勺子的？
“用勺子的话方便控制用量，我也怕你烫着。”
安清晏这人，搞什么名堂啊？他是医生还是保姆？这医院是海底捞旗下的吗？
楚秋满腹疑惑地喝着水，润了润嗓说：“一点点痛，不太想吐了。再多的名词我听不懂了。”
安清晏拉过旁边一张凳子，坐在她身边，楚秋压制住震惊，看他熟练的坐着一系列动作，心里直嘀咕：你怎么还不走？
“已经给你做过血检了，有一些细菌感染，另外就是酒精含量很高。你今天应该喝了不少酒吧。”安清晏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继续说：“酒精对于胃黏 膜的刺激程度随度数增加而增高，你那个酒精含量肯定喝了不少。”
末了，他还补充道；“你本来就有肠胃病史，再加上过度饮酒，常年下来后果严重。”
肠胃病史？他怎么知道的？哦...肯定是应成宇说的。
等等，不对，应成宇呢！我的看护呢！怎么我一醒来就要自己一个人面对着尴尬局面啊。
“应成宇呢？”楚秋直接打断安清晏的话，男人的眉头瞬间皱起，她还不忘补充一句：“就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小子。”
安清晏在心里努了努嘴，怎么一醒来就问他啊？但还是乖乖回答：“你住进来的突然，手续还没齐全，他还没拿到陪护资格。”
楚秋点了下头，了然的回了句：“哦。”
“你舒服点了的话，我需要问你些问题。今儿下午连诊断都没有，你就晕过去了，我还...”
“你问就是了。”快住嘴吧，可别提今下午了。楚秋心里这么嘀咕着。
“肠胃病史多久了？”
“约莫，十年了吧。成年开始的。”楚秋眨巴下眼，心里估算着。
安清晏的不满和担忧更甚几分。十年…
这十年，你怎么不照顾好自己呢？再见你，竟是医院里...
“之前有得出什么诊断吗？”
“嗯...叫慢性浅表性胃炎来着？还有急性肠炎。”楚秋不以为然。
安清晏松口气。都不是大病，只要好好休养，以后注意就能避免复发。那，她有能照顾她的人吗...
“我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大碍，明天需要做具体的检查再确定下病因，今天给你吊了盐水补充下电解质，以及止吐消炎的药物。”
“嗯。”
“个人信息，也需要询问。住院需要。”
“你问，我就不自己填了，手没劲。”
“姓名性别年龄就不问了，现住址是？”安清晏一边听着，一边利落的记录。
看着这个地址，默默算着离自己家的距离。虽然是另一个区，但是也有直达的地铁，自己怎就没早点遇见她呢...
“联系电话。”
好的，我背下了。
“过往病史和过敏药物。”
“现在是否有孕？”
楚秋正在喝水，听到这问题瞬间呛了一下，发出几声轻咳。“我还是单身呢！”她眉毛横起，抱怨着。
安清晏又七七八八问了些什么，他尽力压制着手的颤抖，维持一如既往的镇定。
他不能被人看出自己正因‘滥用职权’而做贼心虚，他安抚自己这只是个例外，但仍然为楚秋单身这个消息雀跃不已。
“好的，差不多就这些问题。另外，你太轻了，体质可能有些虚弱。”安清晏虽不舍，但也不能久留，却被楚秋面色僵硬的拽住。
楚秋本只是敷衍着听他说些医嘱，却一下被‘轻’这个字抓住了耳朵。轻？一般人，都应该是说瘦吧？他又不知道我的体重。
等下，我好像晕了...我现在躺在住院部的床上，难道是？！
“你站住。你，你抱我过来的？！”
“...嗯。”安清晏也不躲，只是略带愧疚的低下头直直地看着楚秋。
两个人都沉默了。
楚秋心情很复杂。如果是初中的自己，应该很开心吧。
她身体发育早，再加上不加节制的饮食，较同龄女孩要圆上一圈不止。青春懵懂的初中男生们，总是喜欢以炫耀的方式‘公主抱’起自己的女朋友晃上几圈。但她只能偷偷地远远看着，心生羡意。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会被调侃：“能抱起你的，得是举重冠军吧哈哈哈哈。”
现在她被初中时喜欢的人抱了一路，喝个水还被伺候。她对此唏嘘不已。
这算什么事呢？她把安清晏当仇人，总是想着有朝一日要让他刮目相看，让他后悔。
这也是一种战争啊。
然后，她就被敌人公主抱了....。
“啧。”
楚秋不满地发声。安清晏有些心虚，忙着转移话题。
“你额头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等我下。”
其实不是什么大伤口的，完全可以自己愈合。但是如果他不跑掉，大概会被楚秋冰冷的眼神刺伤。
“我先给你把周围的血擦净。”安清晏从办公室拿来工具，还接了些温水。平常都是用凉水的，但楚秋是个怕痛的人，温水触及皮肤会让人更放松些。
安清晏用镊子夹过一个干净的棉球，浸了浸温水，而后俯下身，伸向楚秋的额头。楚秋的皮肤是极好的，白净嫩滑，上面沾了污渍的伤痕显得格外狰狞。血液凝固后变得暗红，蜿蜿蜒蜒地顺着肌肤纹理留下，直到她的眉眼附近才停下。
还带着温度的棉球触及到她皮肤的那刻，她放松了不少。楚秋能感受到棉球的绒毛，刺激的她有些发痒。这男人的动作比她想的要更轻柔。
“消一下毒吧。可能有点痛，忍一下。”这伤口虽然不深，但却因为与地面的摩擦而破了不少皮。皮外伤总是比血肉伤要痛。
碘伏触及到伤口的那刻，果然一阵刺痛传来，楚秋猛的往后退去，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这一后退，安清晏的视线瞬间从侧俯变成了直视。两人四目相对地那刻，楚秋痛地要去抹伤口的动作一滞，她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丢人。而后不甘心的放下手，示意安清晏继续。
安清晏不自觉地勾起唇角，那小酒窝也探头看着楚秋。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么怕痛啊。
“别笑我。”安清晏视线下垂，睫毛轻眨，好似羽毛。
“没笑。”
安清晏的视线灼热，温柔似乎能顺着冰冷的镊子触及楚秋的肌肤。他心不在焉，极力控制着力度让棉球一下下轻染伤口。
暧昧地气氛在空中升腾，安清晏地喉结上下滚动。心尖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颤抖。
在他发愣地片刻，衣领突地被抓住，不大地力气让他向前倾去，他急忙用手撑在床沿。视线清晰地那刻，眼前已是一双狐狸般的媚眼。
纵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也能感觉到那空气中漫溢的桃色气息，更何况是她饱经情事的楚秋呢。这是她的主战场！
如今的我，可是只狐狸。对付你这个医生，我有绝对的自信。
“喂。”楚秋轻启柔唇，压低了声音。
“...嗯？”安清晏地心被这声音弄的震动不已。楚秋身上有女性的香气，随着她较高的体温漂浮进他的鼻腔，占领他的大脑。
“医生。”楚秋用指尖点了点安清晏的脖颈，那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明显加快，预示着主人的慌乱。但她不会要让这气温再升些：“你，都是这样给人上药的吗？”
“还是说，只是，对我？”
安清晏想起刚刚自己的动作，耳尖的红晕瞬间蔓延到脖颈，他全身都燥热不已。
要辩解吗？他无可辩解。
只对你。就是，只对你而已。
“我...”安清晏哑声。
他突然被推开了。
“出去吧你。”楚秋又恢复了冰冷的声音。
给点甜头就行了，看他脸红的那样，这教训绝对给力。
远离楚秋的香气，空气也再度归冷，安清晏却还是晕乎乎的。他转过头微不可闻地喘息，留下句‘好，好好休息。’就逃也似的出了门。
扳回一城，呵！楚秋高兴的想。
安清晏站在门外，倚着冰冷的墙壁，像即将干涸时重归于水的鱼，大口喘息。他的心好快，他的手好抖，他二十八年修养来的冷静，只需楚秋一个眼神，楚秋的一丝气息，就能被摧毁殆尽。
这不是第一次。
十三年前，在无尽的烟花充斥的夜空下，他的心跳也曾混着烟火炸开时的响声狂动。
也是那样近的距离，鼻息交互之时，他张开口。
“楚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