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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蓁蓁

将门千金配相府公子,门当户对,羡煞旁人。

最终,扆鹤卿如愿以偿,满心欢喜地为傅廉穿上了嫁衣。

不想在新婚之夜,扆鹤卿等到的却是酩酊大醉的傅廉。

也就是在那一夜,扆鹤卿知道了傅廉早已心有所属。

但扆鹤卿终究是爱惨了傅廉,听说那言思影是个极其乖巧的女子,滴酒不沾,手无缚鸡之力,扆鹤卿便从此不再舞刀弄枪,不再饮酒,后来甚至自废武功,就为了成为傅廉喜欢的那种女子。

扆鹤卿就是这般义无反顾地爱着傅廉。可傅廉的心里,却始终惦记着那个叫言思影的女人。

傅廉总共有四个儿子,前三个都是扆鹤卿所生。外人皆艳羡傅左相与扆夫人伉俪情深,只有扆鹤卿自己知道,这一切有多么讽刺。

这么多年,傅廉只纳过戴青凤一个妾室,还是因为那戴青凤生得与言思影有几分相像。

而扆鹤卿为傅廉生下的长子傅子砚,迎娶的正是早已贵为言妃娘娘的言思影的女儿——当今天子的第三女,惜宁公主许姝琏。

言妃为天子生了两个孩子,除了惜宁公主之外,还有个儿子——当今二皇子,瑞王许静言。

而傅廉之所以要害死太子,便是想让那许静言成为新的太子。

原来傅廉也是有心的人,可从那以后,傅子宣却更加地痛恨他了。

但令扆鹤卿和傅子宣都没想到的是,傅廉的目的,其实远远不止于此。

穿过重重走廊,终于进入傅府最为幽静的去处,无情苑。

无情苑梨花盛放,四季雪白,就中有一小楼,名曰无情居。

踏上无情居的白玉石阶,傅廉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只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女目光冷冽,面若冰霜。

正是当日于奉紫殿献舞的傅小姐。

傅廉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蓁儿,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我,你也不该不理解我。”

傅小姐冷眸微瞥,随即冷哼一声道:

“父亲的宏图大业,蓁蓁一介女流,既无权参与,亦不感兴趣。理解不理解的话,实不知父亲从何说起。”

“你……”

傅廉一时语塞,良久方继续道:

“蓁儿……‘蓁蓁’这个名字,可是我亲自为你取的。我因何为你取这个名字,你难道忘了吗?”

“我没忘!”

傅小姐立即抢白一声,坚定的语气中略带了一丝失控的激动。

“父亲赐名之恩,教养之情,蓁蓁永世不忘。”

傅小姐凛然望着傅廉道:

“只是,蓁蓁素来自私无情,对于不相干的事情,从来就没兴趣过问。”

“只求父亲顾惜蓁蓁孤苦,早日兑现当日对蓁蓁的承诺,除此之外,蓁蓁别无他求。还望父亲,莫要多心。”

看着眼前确似薄情寡义的少女,傅廉久久无言。

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吧,她是我一手教养出来的女儿,举手投足都是我想要的模样,怎么可能会背叛我。

想到这里,傅廉终于放心地离开了,而那傅小姐,却又难以自控地跌入了回忆之中——

爹娘惨死的那一年,她还不到两岁,那夜秦府的漫天火光,在当时稚嫩无知的她看来,像极了一场壮观的杂耍。

后来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之后,她便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以前的家人也全都不见了,只有每日唤她晴儿哄她入睡的乳娘还在。

从那以后,乳娘便不再唤她晴儿了,而是和新爹爹左相大人一样,唤她蓁儿。

那时候她实在太小了,小到很快便将她之前的名字忘记,将她原来的家人和生身父母忘记。

从真正记事开始,她便以为自己就是左相府的千金小姐,就是傅廉的女儿傅蓁蓁。

直到她长到五岁,爹爹傅廉和乳娘郑氏才告诉她,她原是太医秦树的女儿,她原本该叫秦雨晴。

在她一岁多的时候,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元皇后难产,她的亲爹爹秦太医,因为没能保住元皇后的性命,惹得天子龙颜大怒,要他秦府上下都为元皇后陪葬。

在火烧秦府的圣旨到来之前,她的亲爹爹悄悄遣散了秦府所有的人,包括她和她的哥哥秦雨靖。

秦管家带着哥哥不知逃到了哪里,而乳娘抱着她还未跑远,便看到秦府起了大火。

乳娘不敢逗留,拼命地逃跑,竟不小心撞上了左相府的管家傅刘二。

傅刘二见她们委实可怜,便偷偷将她们藏到了左相府。

左相大人傅廉为了保护她,只能将她改名为傅蓁蓁,对外称是他的亲生女儿。

知道身世的那一晚,傅廉问她想不想报仇,她重重地点头说想,做梦都想。

傅廉问她想要怎么报仇,她说,她想要亲手杀死天子。

后来傅廉又问她,想不想杀死天子全家,小小的她却沉默了。

想不想杀死天子全家……

时隔多年,这个问题突然又在耳边盘旋,傅蓁蓁不自觉地攥紧手心,脑中又浮现出那个素衣梨袖的吹笛少年。

耳畔,也无端回响起那日奉紫殿的笛声。

白练翻飞间,那张如雪般纯净苍白的脸,五官是那样地精致,精致到如梦如幻,不似真人。

满座皆是盛装华服,独独那少年素衣梨袖。

都说太子绝色,可在她看来,那少年才是人间至美。

傅廉为她的住处取名无情苑、无情居,就是希望她永远不要被无意义的情爱牵绊,失了本心。

然而她本就不明白何谓情爱,傅廉也从未教过她这个,她又怎会被牵绊呢?

可如今她又在想些什么?

傅蓁蓁心乱如麻,不自在地抬起双手,却发现琴案上空空如也。

那张陪了她十年的红豆琴,半个多月前就已经不在了,她竟还未习惯。

这便是情爱吗?

傅蓁蓁收回手去,薄凉的眸中隐隐透出一丝善念。

不,她不要杀死天子全家。

傅廉说要让她嫁给太子,因为嫁给太子,便有机会杀死天子。

可他却在送与太子的琴弦上,淬了慢性毒药。

他想要太子死。

可太子若死了,她又如何嫁给太子,如何杀死天子?

她有她的仇敌,傅廉却也有傅廉的仇敌。

她终于明白,傅廉不全是为了她好。

甚至,也许傅廉为她所筹谋的这一切,其实都不是为了她。

所以她偷偷调了琴弦,让它一抚即断,让它毒不死太子。

却不曾想,竟险些吓死她心中最美好的少年。

弦断了明明可以再换,可天子却将她的琴粉身碎骨。

连一张琴都不肯放过,何等残忍的天子。

她与天子,注定不共戴天。

但与太子无关。

更与那少年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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