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老妇

许静辰一时有些茫然，努力回想半日，总算想起了两年前那件，与这位老妇人有关的事情——

那年夏日，年满十五岁的许静辰依祖制出宫历练，由一位皇子许静轩并一位伴读宇文箫随行。

三人行至长荣街时，最先听到的正是这位老妇人的叫卖声。

“卖折扇啦！好看又凉快的折扇！各位俏公子快来看一看啦，好看又凉快的折扇喽！”

许静轩素爱折扇，故听到这叫卖声后，便立刻走到老妇人的摊位前，嬉皮笑脸地捞起一把折扇道：“老婆婆，我要买九把！”

老妇人先是一愣，随即便喜出望外道：“哎哟，没问题！一看公子你啊，就是那万千美女争相追逐的如意郎君呐！再配上这扇子啊，哎哟，只怕那古时候的潘安宋玉都比不上呢！嘿嘿嘿嘿！”

老妇人一边将所有的折扇一一展开让许静轩挑选，一边对这位着实俊美的公子哥儿赞不绝口。

“不用挑了。”

许静轩随意抱起一堆扇子道，“就这些吧，我全要了。”

说着便将那一堆扇子往许静辰怀里一扔，不顾老妇人诧异的神色，自怀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十分豪爽道：

“不用找了！”

话音未落，许静辰忙将那堆扇子放了回去，只随意拿了其中的三把，并小声对那老妇人致歉道：

“不好意思啊大娘，我弟弟他……”

许静辰指着许静轩的脑袋，继续道：“这儿有点问题，还请大娘千万担待点儿，我们就要三把。”

丝毫不顾许静轩抽搐扭曲的脸色，许静辰一边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一边又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老妇人。

“你脑子才有问题呢！”

许静轩一边嚷嚷一边又抱起那堆扇子道：“大爷我看你是个大美人儿，才不和你一般见识的，你别太……”

“唉唉唉唉这位公子……”

许静轩话未说完，老妇人便一边阻拦着许静轩，一边不无怜爱地安抚道：

“你哥哥也是为你好，他是怕你累着！乖啊，咱先搁这儿，一会儿啊，你哥哥都给你搬回家，啊？”

老妇人无比慈爱的语调，令后知后觉的许静轩终于明白，他这个“脑子有问题”怕是坐实了，于是便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不想，老妇人竟趁机将方才许静轩给的五百两银票，以及许静辰给的五十两银票都统统塞给许静辰，并言辞恳切道：

“快收好吧公子，这三把扇子啊，就当大娘送给你们了。哎，年纪轻轻的，又长得这么俊，怎么偏偏就傻成这样呢？哎，真是可怜呐！”

“喂喂喂，我说老婆婆，你也太不厚道了吧！”

许静轩立即哭丧着脸道，“那是我的钱！”

“哎呀，你哥哥替你保管也是一样！”

老妇人慈祥地抚摸着许静轩的手，耐心地安抚道，“老婆婆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放心，以后想要扇子啊，老婆婆多送你几把！乖啊，孩子。”

不等许静轩再开口，许静辰忙将许静轩拖到身后，又将方才那五十两塞到老妇人手中，仍旧满脸歉意道：

“大娘，这个大娘必须收下。我们给大娘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大娘若是不收下，我和我大哥都不安心啊。”

许静辰口中的“大哥”，自然指的是伴读宇文箫。

所以他们三个是三兄弟？

那静轩这个傻弟弟也蛮有福气的，虽然人傻了点，但有两个哥哥护着，大抵也不会受人欺负。

看着许静辰无比真诚的神色，老妇人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并点着头道：“好吧，那以后需要扇子，你们尽管来大娘这儿拿啊，千万别委屈了你这傻弟弟，可怜见儿的。”

“嗯，好的！”

许静辰人畜无害地笑道，“多谢大娘，那我们就先带他回家了……”

“哈哈哈，想不起来了吧？”

见许静辰半晌无语若有所思，老妇人突然大笑道，“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大娘可是一直记着你呐！”

“哦，呵呵，是大娘记性好。”

许静辰略带尴尬地笑道，“两年多了，大娘竟还记得我。”

“不止记得你，还有你那个傻弟弟……”

老妇人先是得意，说到“傻弟弟”三个字时，少不得有些难为情道，“诶，今日怎么就你一个人，你那个两个兄弟呢？”

“呃……他们，他们嫌冷，不愿出来……”

许静辰无奈胡诌道，“我就自己出来了。”

“嗨呦，我就说嘛！”

老妇人当即又笑开了花，布满皱纹的脸上仍带着满满的慈祥，“想不到两年多未见，公子又俊俏了好多呐！”

“哈，大娘说笑了。”

许静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却恰好看到四把展开的折扇，扇面上分别画着春、夏、秋、冬四季之景，甚是赏心悦目。

许静辰顿觉有趣，便顺手拿起画着冬景的那一把，边欣赏边道：“诶，这画好生别致，白雪红梅已是不俗，远处竟还隐约藏着几株金银花。”

“哈哈哈，公子莫非也是个郎中不成？”

老妇人有些惊讶地笑道，“不瞒公子，这四幅扇面，正是一位白胡子的郎中所画呐！”

“白胡子的郎中……”

许静辰默念着这几个字，莫名觉得滑稽又怪异，脑海中突然冒出即墨百草这个名字，还有那个……意犹未尽的梦。

梦中那老者，不正是……白胡子么？而且似乎，也是个郎中？

许静辰不由一惊，当即便问那老妇人道：“大娘，那白胡子的郎中现在何处？”

“嗨，我哪知道哇！”

老妇人不明白许静辰的用意，还只当他是一时好奇，便兀自笑道，“人家可是个云游四海的江湖游医啊，那日不过偶然撞见了我，大概见我恰好是个卖扇子的，就把他的扇子给我了吧。”

“这样啊……”

许静辰若有所思道，“那还真是巧呢。”

“谁说不是呐！”

老妇人挤眉弄眼道，“一看公子就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不妨再看看其他三幅画儿吧？”

“哈哈，大娘谬赞了。”

许静辰眉眼微弯，依次扫过其他三幅扇面，发现每一幅画上，竟都藏着一株药草：春景为芍药，夏景为半夏，秋景为秋棠，冬景为金银花。

许静辰再一思量，不禁恍然大悟道：“不愧是郎中所画，殿春、半夏、秋棠、忍冬，果真神思妙手啊！大娘，这四把我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