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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知意

不出两个时辰,太子妃有喜之事已在宫中传遍。

三位老太医并李南风皆断定,太子妃所孕乃双胎无疑。

天子龙颜甚悦,即刻指派了三位太医并两位医女,专门负责为太子妃请脉安胎。

三位太医分别为白希、韩旭、赵诚,皆是经验丰富办事规矩的可靠之人;两位医女分别为医女主事程水月、白希之女白薇。

不仅如此,天子甚至还下了圣喻,命凌皇后与宛贵妃即刻准备选拔乳母之事。

如此阵仗,竟比娴妃那会儿还要上心,甚至于,比元皇后那会儿都要上心。

真不愧为储君嫡子。而且还是双生嫡子。

宛贵妃也是相当重视,直接从毓宸宫调了两个人过去服侍,说是太子妃特殊时期,多点人使唤到底稳妥些。太子妃推辞不过,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万籁俱寂之时,寒酥殿内仍亮着灯火,宛贵妃在殿外驻足片刻后,对身后的嫦芙说道:“嫦芙,本宫还是一个人进去比较好,你先回去吧。”

嫦芙稍稍犹疑了一下,终是乖乖应声离去。

宛贵妃行事向来有分寸,她着实没必要顾虑什么。

嫦芙去后,宛贵妃缓缓步上玉阶,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后,轻轻推开了寒酥殿的门。

自清欢搬到这里后,宛贵妃每晚都会过来坐坐,所以这寒酥殿的门,也就每晚都会为宛贵妃留着。

今晚值守的侍女,恰是娇儿和青杏,见宛贵妃推门进来,二人并没有言语,只齐齐欠了个身,便不约而同地退了出去,并十分周到地掩上了门。

奉辰诀的香气隐隐约约仍可闻到,宛贵妃微微蹙了下眉,神色莫名地向内室走去。

云雪奉辰性邪,用它制成的奉辰诀再好闻,总归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古书上虽未记载它会不会影响胎儿,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清欢搬过来之后,寒酥殿便再没有点过奉辰诀了。

取而代之的,是有安胎作用的知意香。也是李南风钻研多日才调制出来的,此香近似无味,可安胎,亦有克邪之效。而“知意”这个名字,是宛贵妃取的。

到如今已过去将近一月,奉辰诀的味道竟还没有完全散掉,若不是李南风向她保证不会有问题,宛贵妃就是拼上一切,也会阻止磬和帝写下娴妃移居寒酥殿的圣旨。

当年她的执迷已经害苦了辰儿,如今,辰儿的孩子,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内室里烛火摇曳,透过珠帘纱帐,宛贵妃看到清欢呆呆地坐在床侧,垂目看着床上的什么东西,显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宛贵妃略显茫然,轻轻拨开帘帐,尽量小心地向清欢身前走去。

走了几步后,宛贵妃又顿住脚步,目光认认真真地看向床上清欢所看的东西。

是展开的忍冬扇,和许静辰题字的梅兰竹菊帕。

心下顿生几分怜惜,宛贵妃微微扯出一抹笑意,缓步行至清欢身侧,柔柔地唤道:“阿娴。”

清欢猝然回神,转头见宛贵妃已至,忙欲起身行礼,却被宛贵妃及时拦了回去。

“哎,快坐着,我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身子重,不必多礼了。再这样见外,我就真生气了。”

下意识地抚上圆圆隆起的腹部,清欢只得恭敬不如从命道:“夏姨,阿娴听话就是了。”

见清欢微微低眉,神色间透着遮掩不住的黯然,宛贵妃暗叹一口气,看了眼床上的折扇和帕子后,默默于清欢身前落座,一边将折扇合起,一边柔声问道:“心里不舒坦,对不对?”

清欢闻言,不甚自在地抬了抬眼,又心虚一般目光闪躲道:“没有,夏姨多虑了。”

宛贵妃桃目一挑,明显不信地笑了笑,随即不着痕迹地拿起梅兰竹菊帕,边叠边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娴,你不必如此。这世上本没有哪个女子,会真的甘愿与他人共享自己的心上人。这无关大不大度,情爱一事,本就是不由自主的。”

说话间,宛贵妃已将帕子叠好,同方才合起的折扇一起,塞到了枕头底下。

清欢低眉不语,手却不自觉揪住了裙摆。

宛贵妃看在眼里,爱怜地握住清欢的手,继续说道:“阿娴,婵儿有孕,你不开心是正常的,在夏姨面前,你不用这么忍着。更何况……”

话到此处,宛贵妃亦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若有所思地接着道:“我也是过来人了,你的心情,我又怎能体会不到呢……”

听了这话,清欢终于抬起头来,黯然的眸色中徒然多了几分不知所措:“夏姨……”

宛贵妃的弦外之音,她又怎会听不出来。

如今的她,一如当年,元皇后入宫之后的宛贵妃。只不过,她们的心上人,一个是得偿所愿,一个是被逼无奈罢了。

如此一想,宛贵妃岂不是比她还可怜,而如今的太子妃,岂不是比宛贵妃更可怜。

她是不开心,可她又如何忍心,去嫉妒可怜的太子妃呢?更何况,太子妃怀的,也是阿辰的骨肉。

那是阿辰名正言顺的嫡子,她应该为阿辰高兴才对,她应该衷心地祝福才对,怎么可以不开心。

看到清欢眼中的为难之色,宛贵妃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忙暗暗调整好心绪,不甚自然地笑道:“哈,阿娴,你不要多想,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不开心,但是一定要相信辰儿,他没有负你,也不会负你。婵儿有孕之事,辰儿他是有苦衷的……”

宛贵妃话音未落,清欢忽然低头笑了起来。宛贵妃心下一紧,脸色跟着变了变,但见清欢蓦然抬眼,表情严肃地看向宛贵妃,眼神认真语气坚定道:

“夏姨,这个你真的是多虑了。就算全世界都不信阿辰,我也不会不信他的。一如他始终信我一样,我也始终信他。”

清欢这一番话,一字一句敲在宛贵妃心上,每一个字,都仿若千金之重。

有情人最坚贞不渝的模样,莫过于此吧。

只可惜啊,恩爱两不疑,向来惹天妒。辰儿与阿娴如此,磬和帝与元皇后如此。

李南风与她,亦是如此。

可怜她半生糊涂半生醉,到头来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心上的那个人,一直都是那年暮春时节,无意吹进竹林之中的那一缕,夏天的风。

错的岁月里遇上对的人,终究是,不合时宜。

怪只怪当时年少,常春不许静辰愿,凝夏难谱清欢曲。

不合时宜的人生,一转身,便是一辈子的错过。

心中痛楚再无从抑制,宛贵妃不得已站起身来,背对着清欢,有些急促地说道:“既如此,我就放心了。今夜又是月圆之夜,我得去看看辰儿,你,你早些休息吧。”

察觉到宛贵妃不太对劲,清欢少不得也站起身来,一脸茫然道:“月圆之夜?月圆之夜怎么了?夏姨为何要在月圆之夜看望阿辰?”

宛贵妃瞬间花容失色,这才反应过来,清欢并不知晓云雪奉辰之事。

好在清欢只是站在她身后,并没有看到她的脸。宛贵妃强自定了定心神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笑道:“哦,是这样的,李掌门说,辰儿上次大病,元气耗损太过,须得在每个月圆之夜,按时服用一碗汤药调理。”

“嗯……当时我怕你担心再动胎气,就没告诉你这些。哈,阿娴,李掌门说了,只要坚持三个月,辰儿便可彻底大愈了,所以,你千万别担心,好好地养胎待产,啊?”

最多再三个月,清欢腹中的孩子就出世了。

宛贵妃说得跟真的一样,清欢没有理由不信,但总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恳切嘱咐道:“那,夏姨快去吧,一定要督促阿辰,乖乖把药喝了。然后,夏姨也早点歇息。”

宛贵妃暗松一口气,点头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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