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年韶华,鲜衣怒马

天色尚未大亮，院子里便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楚倾月闻声，睁开惺忪的眸子，她揉揉眼坐起身，听见门前有人走过的声音，直奔院门的方向，料想应当是苏叔起来去查看情况了。

而她丝毫不着急，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双手落下之际，却触碰到一抹丝滑熟悉的触感，不甚明媚的光线一时无法判断这样熟悉的触感从何而来，然而楚倾月愕然低头，却凭借极佳的目力，勉强看出手下的这物件，是一件折好的衣裳。

丝质的衣物细柔软滑，被折叠的十分妥帖，看得出来主人对它十分珍重。但看起来分明是有些年头了。

由此，她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疑惑之色，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房门传来轻叩声，紧接着，便是纪倾澜轻柔的声音细细响起道：

“月儿，接你去学堂的人来了，你起来了吗？”

纪倾澜话音落地，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纪倾澜似乎没想到，这么早的时辰，楚倾月当真乖乖的自己爬了起来。

意外的同时，也有两份欣慰之色爬上脸颊，见到女儿乖顺，纪倾澜的笑意越发清婉了些。

她上前来，接过楚倾月手中的衣物，轻轻抖开，便见月白色的丝质的窄袖袍子，映衬着窗外不甚明亮的光影，也有潋滟如波光的华彩四溢。

“娘亲，这是……”

这！难怪她觉得熟悉了，这衣裳的料子，竟是当年作为贡品的火蛹天丝！

楚倾月满脸震惊之色，话音未落，语气中更多的震惊，倒不是因为火蛹天丝的千金难求，而是……

她的便宜娘亲，在楚家都过成眼下这副模样了，为何，竟然还能拿出火蛹天丝材质的衣裳？！

这，这是一般的家庭可以拥有的财富吗？！

要知道，火蛹天丝在当时的神风大陆值钱的地方便是，不论是哪个国家或是地域，都无法批量生产！

货真价实的原材料都千金难求，便直接和那些所谓因花样料子伤财耗力才把价格拉高的绫罗绸缎直接拉开了本质上的区别！

要知道，哪怕是她当年在天青王朝，火蛹天丝每年当做贡品能收上来的，也不过寥寥几匹！

大多，留给了安丰羽自己使用，而存余的，或者说是边角料，多数会用来做成团扇饰品一类的小物件，作为奖赏，赏赐给后宫的嫔妃！

至于她为什么可以宛如不要钱一般的穿着火蛹天丝，却是因为，安丰羽十四岁那年，有一日夜里许是心情格外的好，对她便莫名的大方！

那一夜，她仍然记得安丰羽脸颊上上布满兴奋地红晕，拉着她激动地手舞足蹈半晌，最后大手一挥，直接赏了她十匹布料！

至于原因，倒也不是安丰羽有多么看重她楚倾月这个人，而是楚倾月虽说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命，却实打实的是个金尊玉贵的身子。

当年她的衣裳，哪怕布料稍微粗泛一点，便会磨得满身疹子，后面哪怕是将一年的所有俸禄都用来购置绫罗绸缎的衣服，对于当时她的古怪体质也仍然显得无济于事。

因此后来楚倾月的日子过得越发滋润，有几分大概是多有依赖于，当年安丰羽的慷慨！

更有几分，则是她当年凭借烈火焚天阵一役成名之后，声名水涨船高，也因此获得了几分格外特殊的待遇。

可是，火蛹天丝这种当年放眼整个神风大陆，都没做到人工培育的品种，难道在而今这个世界，实现了人工培育的可能？

而楚倾月的话音尚未出口，便梗在了喉中，见纪倾澜看向衣裳的眸光中，流露出几分怀念几分怅然之色。

她苦笑着，语声中有几分无奈道：

“这是你娘当年的几件衣裳，现在咱们家里这个情况，娘确实是拿不出多余的钱给你置办衣裳了，月儿将就着穿一穿，可好？”

“……好。”

她很庆幸而今楚倾月的身体没有带来上辈子那些莫名其妙的娇贵毛病，但内心却又十足的贪恋火蛹天丝的手感。

说什么将就？对于而今精神和食欲都得不到满足的她，能再次穿上喜爱的火蛹天丝制成的衣裳，简直是宛如恩赐好吗？！

而今，经历了几日空腹感深夜折磨的楚倾月，对于眼下她们母女二人的生活情况，又有了一个全新档次的认知。

但是眼下的这些衣裳的出现，又似乎给楚倾月带来了一种精神层面的救赎。

可是，眼看着纪倾澜眼中分明流露出的不舍之色，却让楚倾月接过衣裳的指尖忽然顿了顿。

电光火石之间，她内心不由想到……

纪倾澜的曾经，得是何等的辉煌？？？

眼看着这么几件衣裳身材大体相近，看制作工艺量体裁衣，便能大概算出，绝对不是多年来所积攒下来的好衣裳，而是一年之内制成的！

而纪倾澜并非皇室中人，却也有火蛹天丝这般贡品，不要钱一般使用的特权？

楚倾月仅仅是想，便觉得自己这个娘亲，当年风光几何！

可是，岁月终究没能放过这个女人的后半生，才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楚倾月自认为便宜娘亲看厨艺和洒扫的生疏来说，当年定当也是个金尊玉贵的主子，可是而今，岁月却在向她用事实证明，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男人身上，是有多么的不靠谱。

她倒是没什么幸灾乐祸的意思，自然更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只是此刻，眼看着纪倾澜眼中的不舍，却不是不舍这件衣裳，仿佛是在透过这件衣裳，割舍那些鲜衣怒马的过去。

而此刻，火蛹天丝春暖夏凉薄如蝉翼，此时此刻落在掌心，却宛如有千钧之重。

楚倾月对于纪倾澜‘为何’落得这个下场，知之甚少。但此时此刻，看着纪倾澜笨拙的，努力生活着，扮演好一个母亲角色的同时，她只觉得……

不论这件事成败在谁，这个人是她的母亲，就宛如纪倾澜无条件的拥护着她一般，她也会无条件的，拥护而今作为她亲生母亲的纪倾澜。

仅仅是一个念头闪过，看着纪倾澜努力割舍着眼中的过去，努力遮掩着微红的眼眶转过身离开的背影，楚倾月默默地握紧了拳头，语声轻柔而坚定道：

“娘亲，这样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