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祖父之死

我是一名入殓师，一个听了便让人背脊发凉的冷门职业。

殊不知，我家男丁，乃是世世代代的入殓师，靠此为生，以此为荣。

入殓师的职责，便是给逝世的人，留下最后的尊严，能够让他们体面地离开。但是，并不是谁都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入殓师。

在我的家族中，有那样两条规矩。

“八字为阴者，属性为水者，乃不可入此道也。”

“行事胆小者，心术不正者，乃不可入此道也。”

在我祖父那辈，便凭借着“入殓师”的职业，积累了一代又一代的财富，有钱能使鬼推磨，族人体会到钱的乐趣时，便纷纷想要入此门，行此道。

可碍于族谱当中的禁忌，许多家族中的男丁都在八字问题上，失了资格。

而凭借着八字能顺利进入此道的男丁们，又忽略了禁忌条例中的下例，所以大都下场及其惨烈。

有的是飞来横祸，有的则是惨死于此道中。

我叫杨明朗，这是我刚出生时，祖父为我取的名。

听祖父说，我出生时，乃是百年难遇的上弦月与太阳同时出现，看似生辰八字属火为阳，实则又偏于阴。

于是祖父同上弦月定下契约，我于日出结伴而生，又于月现相伴而出，所以将我取名为明朗，日月相伴，阴阳调和。

入道的八年间，我行走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穿梭于无数个现场，算得上见尸无数。

无头尸，无脸尸……他们几乎都是在事故中死亡的人，死状极为惨烈，刚入行时，我还有所顾及。

可是后来，祖父对我说，只有心术端正者，心怀坦荡者，才能得到那些东西们的尊重。

“那些东西”？我听着祖父说起这些，永远都是一头雾水。

直到祖父仙逝时，让我永生难忘的，便是十鬼送行。

那还是我入道的第二年，祖父便已是即将九十岁的高龄，听闻舅父说，祖父已经入道整整七十载。

祖父身体一直都很健朗，明明已经快要九十岁的高龄，可是走起路来，依旧是健步如飞。

可就在祖父九十诞辰的前一夜，他竟然离奇的病倒了。

这种事情，之前却从未发生过。

祖父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紧皱，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每到午夜十分，情况更是严重。

每当我见到祖父这般痛苦的模样，心脏就好似被人狠狠捏住一般，痛得我喘不上气来，我想，这或许就是血浓于水吧。

我痛心于，为何一辈子心怀正轨，行事端正的他，为何会遭受这般痛苦。

到了后来，祖父神智稍微清醒的时候，便下令，除了每日用膳时间，其余时候，不得进入他的房间。

祖父这一病，便是整整三个月。

于是我猜测，会不会是祖父口中的“那些东西”来找他了。

直到有一天，祖父突然将我叫了进去。

此时的祖父，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双眼凹陷，瘦骨嶙峋。

他见着我，艰难地开口道：“小朗啊，你……你一定要严守族谱的规矩…”

话音刚落，房间内的油灯便被一阵狂风吹灭，只见祖父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恐。

我急忙安慰好祖父，起身将被风吹开的窗户关上，试图重新点燃蜡烛，可是，不管我怎么使劲，蜡烛总是燃了又灭，时间不超过三秒钟。

我心下一惊，入道两年来，这些道里的讲究，我还是略知一二。

传闻，只要在老人窗前点烛不亮者，老人怕是命不久矣。

我赶忙回到祖父的窗前，着急地问道：“祖父，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违反族谱之事？”

祖父的突然病倒，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之前家族中那些惨死的长辈，他们之中，无疑不是触犯了族谱当中的禁忌。

却没想到，祖父听完我的话后，双眼，竟流出了血泪。

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祖父一定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会变成这番模样。

祖父拉住我的手，颤颤巍巍道：“阿朗，我们杨家的未来，全掌握在你手上了……”

闻言，我心下一惊，想必是祖父早已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才以此为嘱托。

就在这一瞬间，窗户再次被一阵阴风吹开，几乎是一瞬间，我便觉着自己背脊发凉，冷汗顺着我的额头，不断地落下。

正当我想要转头一探究竟时，祖父却忽的大声喊道：“别回头！！！！”

我身子猛地一僵，随即不敢再乱动弹。

身后的东西忽的凑到了我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凉气，一瞬间，我全身的鸡皮疙瘩四起。

就在这时，祖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将我从恐惧之中唤醒。

祖父的掌心，依旧是这么暖。

“求你再给我些时间！”祖父对着我身后大喊。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狂风大作的房间，一时间又恢复了宁静。

我望着祖父，一瞬间红了眼眶。

祖父紧紧地拉住我的手，眼角流着血泪道：“阿朗，答应祖父三个条件！”

他眼神之中，皆是痛苦与悲凉。

我疯狂地点头，努力不让自己眼中的泪水掉落。

祖父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想必是祖父此时很伤心才对，所以才会流出这血泪。

“第一，我死后，不得入家族的祠堂，不得办酒席，不得收礼，第二日必须火化，火化后，将我的骨灰，撒入澜沧江，这一切，只能由你来完成。”

望着祖父坚决的眼神，我急忙点头。

“第二，从今日起，你的工作只能在白天，晚上八点之后，无论如何，不得再继续，听明白了吗！”

我点头道：“听明白了。”

祖父点了点头，又接着开口道：“第三……”

说到这，祖父便开始猛地咳嗽起来，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

一瞬间，阴风四起。

“日后，若是碰上姓宋的人家，无论如何，你都要无条件帮助他们，哪怕是他们要你的命！你都要给他！因为这是我们家欠他们的！知不知道！”祖父语气忽的变得急促起来，抓住我的手不断地使劲。

“知道了！知道了！”我连忙拉住祖父的手，眼泪终于还是涌出眼眶。

“切记！！定不能作出违反族谱规定之事！！因为后果，我们承担不起！”祖父再次开口。

房间的气温越来越低，窗外忽的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祖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此时，他已满脸是血。

终于，他握住我的手一松，双眼渐渐地闭上。

我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跪倒在地，止不住地哭泣。

待我再次看向祖父时，竟然发现，他面露慈祥，脸上的血迹竟消失得无隐无踪。

这时，房间的烛火，却突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