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一如既往的边关
冬天,一场大雪来袭,但是并没有人为这场雪拍手叫好,因为这场雪降得不合时宜。本就寒冷的冬天,几天的风雪,人们已经没有了去处,路上更无人,大同更像一座空城一般。熬得过夏天的人也未必熬得过冬天,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饿死冻死,而他们信赖期盼的朝廷又拨了一批少的可怜的粮食。
灼华坐在屋里,透过不是很明亮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大雪。她,已经在山西待了一年。下雪的时候,她想到了歌,今天的歌有没人去祭拜呢?还是那些无情的人早已经将她忘记了?北京有没有下雪呢,他又和谁一起去踏雪寻梅了?
“想什么呢?”李研坐在灼华身边,看着灼华已经留下来的眼泪,递过去帕巾。
灼华转回头,抹去眼泪,勉强扯出微笑,她可不想成为李研的烦恼,胡乱说道:“没有什么,想歌姐姐了。”
李研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兰花,灼华笑了一下问:“怎么,也想宁安了?”
李研苦笑:“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能够在一个人心中,被惦记一辈子,宁安真是幸运。”
她竟然还会奢望那个男人会记得她?灼华转脸继续看着窗外,不让李研看到她落寞的眼神,但是灼华的心思又怎么能躲得了李研。
“灼华,你值得更好的。”李研劝着她。
灼华点了点头,她值得更好的?但是天下之大,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他,还哪里能看到其他人的好?
李研笑着说:“灼华,有没有想过,不再这样漂泊,回到苏州,找一个人嫁了。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仅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简单的生活。”
李研越来越心疼灼华,二八少女,豆蔻年华,正是女人最好的时候。如果现在,灼华去选择那样的生活,似乎还来得及。
“一生困在一个庭院,看着丈夫,守着孩子过一生?”灼华嘲讽轻笑。
“那样也不错。”李研说道。
灼华看了看李研,脸上的笑意全无说:“那样真的不错?已经来这里一年,除了第一天告诉你,菱香为三哥生下两个孩子,三哥有稍许的开心一点,也未见得三哥后来再问上一句,或许也捎去一封家书?试问这样的生活不错?”
灼华再为菱香打抱不平吗?李研看着灼华,本来自己只是好心劝慰,却又被灼华数落一顿。
“你和她不同。”李研说道,尽量坦然,他本来就不欠菱香的。
“我出身高贵?还是我是李矾和李研的妹妹?三哥,你心心念念的宁安已经死了,现在为你守住家,为你生孩子的是菱香,你就不曾想过她?还是她本就是发泄的工具。”灼华恨死了男人的无情,他的大哥是,三哥是,周扬是,徐睿更是。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和宁安不同,她就是她,永远不是宁安。但是,灼华,你不同,你还有的选择。”李研无奈说道。
“我有吗?”灼华也失神起来,只是来了这一年,她似乎忘记了许多事情,但是根植于心底的记忆,却从来没有离开过。
“灼华?”李研摸着灼华的头,刚想开口,却不知道怎样去劝。
灼华又笑着看着李研说:“我会考虑的。”
自己到底应该有着什么样的生活?灼华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从没有现在这样的复杂,她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外面的世界,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很多。
北京城,前门大街上,一辆孤寂的马车在道上缓慢地行走着。
地上厚重的雪,伴着天空中的圆月,映着原本应该漆黑的夜,一片光明。
“呵呵”一阵美好的笑声,让有些醉意的徐睿瞬间清醒。
他掀开车帘,看着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意念中的身影,他轻声说道:“停车。”
车夫拉住缰绳,徐睿从马车上下来。清冷的北风在身边呼啸,他将披风拢了拢,想着这样的夜,有人喧哗,有人寂寥,在伊人那方,必然是她心中喜欢的温暖陪伴着她。
灼华还在大同吗?还是已经离开了,或是已经南行,回到了苏州?徐睿想着每天都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她走了多久了?只是一年,他却感觉像是一世。这样的雪,他应该牵着她到牛碌山上寻梅才是。
她是多么心狠的女人,说不嫁就毅然决绝地离开,说忘记就不再思念。
但是人海茫茫,无论他怎样寻找,却总也找不到第二个灼华。如果说这是生活对他的煎熬,无疑他想投降,他多想可以真的迷失自己,可以忘记过往的一切。
经历苦难的人们,又不知道怎么熬过了这个冬天,终于到了春天,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整个冬天,每天几乎都处于灾难当中,边关的战事一直都紧张,三天两头的鞑靼侵犯,李研忙碌的根本顾不上灼华。李矾更是,新的一年又是新的开始,春耕开始,他的生意还要继续。
上天还算仁慈,或许上天也感觉苦难的人们需要垂怜,整个春天连续下了几场雨。有了水,前一年干涸的河流有了流水的声音,光秃的山坡已经绿意盎然,去年一整年都不曾光顾的鸟儿,似乎也知道是个好年景,飞了回来。
流离失所的人们,虽然依旧衣衫褴褛,家徒四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但是家乡仍旧是家乡,没有失去田地的人们,又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地方,开始了新一年的耕作。据说京城里新上任户部的官员还算有作为,早在冬天都已经想到了所有救灾的方略,春耕前下达到每一级县衙,人们都准备好去官府借粮,借苗,准备新一年的收成。
灼华和李矾又一次走在乡间,看着地里长出的苗儿,与一年前的光景,现在除了庆幸和感恩,还能做什么呢?土地是农民的根本,没有人会愿意离开自己生长的那片土地,即使那里再差,他们也不愿意,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他们信仰叶落归根。灼华的母亲也因为逃难离开了家乡,但是三四十年从来没有忘记思念。
相对于这般美好的景象,灼华始终难以忘记那些饿死,病死,冻死的灾民,灼华也明白了,什么都没有活着更重要。
又是一天夜晚,夏凉的夜晚,李研回到家中,灼华照例给他拿好换洗的衣服,有灼华在的时候,李研享受着这种舒心的服务。
“你打算在这待多久?”这句话不是李研问灼华的,也不是李矾问灼华的,而是李矾问李研的。
李研边吃边说:“不知道,应该会一直待下去,我喜欢这里。”
李研只是把李矾这句话当做家常一样,他没有见到李矾认真的脸。
“母亲并不知道你在边关。”李矾淡淡说道。
李研大口吃饭的嘴停下了,碗还端在半空,咽下最后嘴里的饭,看着李矾那一张从来没有看到过情绪的面孔,李研放下碗筷,过了许久才说道:“那就跟她讲,我在外面有着营生。”
这是李研考虑很久的决定,他要留在这里,为了一起奋斗的将士,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为了他对宁安的诺言。
“好。”李矾答应。
男人总归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们意志坚定,不屑追求,穷其一生又何妨。
母亲已经不是李研的牵挂,孩子也不是李研的牵挂,李研现在做的,只是他想做的,愿意做的,他不想改变,也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