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等待
寒冷不属于宫殿,因为皇上的怒火使得整个屋子都处于灼热之中,但是下跪的臣子,没有一人不感觉严寒。
“说说吧,该来的都来了。”嘉靖看着下跪的学政,脸上有着隐忍的愤怒。
只见学政跪在嘉靖修仙的精舍内,边上只有跪着的黄锦,李芳,再无他人。
“回皇上,张聪请旨面圣。”学政用浑厚的嗓音说着,虽然年纪长了,但是仍是年轻时的中气十足。
嘉靖并没有回答,思索了一会,脸上的怒气似乎有些缓和,说道:“李芳,说说这个李矾。”
李芳直起腰来,缓缓叙述说:“李矾,苏州人,家里长子,父为绣工,母亲早逝,后母马氏抚养成人。弟李硕,李研,其妹灼华。”学政仍是听着,这些都是他知道的。
“李矾,十五岁离家,贩私盐为生。为人豪爽,好交友,与江湖绿林交情颇深。后以贸易为生,以船运货至南洋,后因倭乱,生意凋零,转至内陆。与朝中官员交好,屡次贿赂,这次在江西,又公然跟朝廷作对,私卖官瓷,倒卖勘合,都是死罪。”
嘉靖越听越是愤怒,脸上是隐忍的怒气说道:“说说,贿赂了哪些官员?”
“是。”李芳继续说道:“嘉靖三十四年,李矾送严世纹银十五万两,珠宝字画不计,嘉靖三十五年,李矾送严世纹银十五万两,昆曲戏班一个,送景王一处别院,嘉靖三十六年,李矾送严世纹银十五万两,景王珠宝玉器不计其数这其中还有南直隶各色官员不计其数,其中还有妓女,丫鬟不计其数。”
李芳不停陈述者李矾贿赂朝中的官员,虽然学政一直没有抬起头,只是听着已无不惊恐。谁都没有想到,半个朝廷的官员都受过李矾的贿赂,都跟李矾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而李矾这些事如果都是真的,十个张聪恐怕也救不了他。
嘉靖瞥了学政一眼,淡淡说道:“听到没有,一个贩夫走卒,都扯出朕的儿子了。还有他那个弟弟,叫李研的,和宁安,不要以为你们什么都瞒着朕,朕就不知道,你们帮朕护着脸面,朕不怪你们。”嘉靖晃了晃衣袖,继续说:“朕听说他和裕王也相识?”
“回皇上!”学政直立起身子如实禀报说:“李矾在书院读过书,是张聪的学生。正好那一年王爷也在书院,算的上是同窗,后来李矾娶了张聪仆人的女儿为妾,李矾经常回书院,走动颇多。李矾聪慧,颇得张聪赏识喜爱。”
“他们只是普通的同窗?不见得吧,据李芳说,他们即是同窗,又是好友,裕王每次去南京,见的都是李矾吧?”嘉靖口中已经没有了愤怒,只是询问。
“回皇上,在书院里,他们关系说不上好,李矾生性谨慎,王爷洒脱,性格不像,如果说出了书院,臣不知。”学政回道,他远离朝堂多年,他不能骗皇上,但是他也知道他的话会影响皇上。
嘉靖不再多问,看了学政一眼说:“这么多年,你的差事办的不错,也难为你了,回京吧,安享晚年。”
原来学政是锦衣卫的护卫,名倪大功,当初张聪离京,嘉靖派他去张聪身边,美其名曰伺候张聪,实则监视。
“臣领旨谢恩。”倪大功伏在地上说道,慢慢地哽咽起来。
嘉靖内心的愤怒并没有因为倪大功的哭泣而消失,嗤笑了一下,说道:“黄锦,严嵩和徐阶来了吧,叫他们进来。”
过了一会,严嵩和徐阶走了进来,跪在门外请安,嘉靖抬了抬眼皮,居高临下看着。
黄锦小声说道:“二位大人,皇上叫你们进去了。”
严嵩和徐阶才又进了殿内,倪大功识相地跪到一侧,严嵩缓慢地往边上看了一眼,他怎么会不认识这个倪大功,倪大功来了,那么张聪也来了。
“徐阶,李矾你是认识的,你说说看。”嘉靖说道。
“回皇上,臣与李矾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熟稔。”徐阶如实说道,嘉靖不作声,徐阶谨慎地看了一眼嘉靖,又说道:“犬子徐睿与李矾的弟弟李研是同窗,有些来往。”
嘉靖脸上的愤怒更多了,生气的甩了甩衣袖,面露鄙夷。
黄锦笑说:“徐大人,不用忌讳。”
徐阶作揖说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徐瑞与李研的妹妹李灼华在书院相识,这些倪大人都知晓。都怪臣教子无方,徐瑞和李氏灼华本私定终身,但是徐瑞有婚约在身,最后只好作罢。只是徐瑞用情颇深,于是臣就扯下面子,想去跟李矾商定这门亲事,才有了一面之缘。”
徐阶说着,眼睛却看向严嵩,严嵩仍是老态龙钟,没有一丝闪动。
“严嵩,你怎么看?”嘉靖大声说道。
“回皇上,臣认为,既是有罪,理应交于大理寺,三司,督查院,一切按大明律法严办。”这个回答倒是中规中矩,极不偏袒,又撇得极为干净。
嘉靖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屋里的所有人,拉长声音说道:“这李氏兄妹有本事啊,朕的儿子,女儿,朕的大臣,都与他们有着牵扯,她的妹妹,现在还住在王府呢。”嘉靖生气的将手中的奏折扔在徐阶和严嵩的面前怒吼:“这里面有李研请罪的折子,有杨博为李研辩护的折子,也有弹劾你严嵩的折子,连张聪都来了,好本事啊。”
嘉靖脸上有着鄙夷,有着愤怒,黄锦和李芳立即跪了下来,众人都跪在地上。
“倪大功!”嘉靖用力喊道,倪大功俯首答了句:“臣在。”
“你不用回去了,以后的差事再定吧。黄锦,你去传旨,告诉张聪,朕不见他,朕现在不会见,朕以后也不会见。他不是喜欢教书吗?跟他说,就教一辈子的书。”嘉靖几乎嘶吼着,难掩愤怒,又对着徐阶和严嵩说道:“谁的儿子谁去管,朕的儿子朕来管,你们也都回去管教儿子去。都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怎么做个圣贤的人,你们比朕懂得,去吧。”
徐阶和严嵩俯首称是,都退出了殿外。
“李芳。”嘉靖喊道,李芳跪在地上,“去乐丰楼找到了什么?”
“回皇上,没有什么,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间空的房间。”李芳如实回答。
“李矾的家产呢,查的怎么样?”嘉靖又问。
“回皇上,除了京里的一套单院,住着李研的孩子,没有其他田产,苏州的祖业都是李硕坚持着,李矾没有其他钱了。”李芳回答,满脸的疑惑。
“他跟裕王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查清楚了没有?”嘉靖几乎嘶吼着说着。
李芳又跪在了地上慌着说道:“奏报没有写清楚,王爷和李矾在南京都喜欢一个妓女,王爷每次回南京都会去见那个妓女。”李芳说着,不禁偷看着嘉靖,满脸的慌张继续说道:“还有就是他们都会去汇丰楼,其他就没有了。正如徐大人所说的,李矾唯一去过一次王府就是因为徐瑞和李矾妹妹的婚事。”
“那裕王怎么会跟把李矾的妹妹养在家中?还要这周扬,徐瑞,张白一都在为李矾说话。”嘉靖瞪大眼睛问道。
“皇上,奴婢是想着,王爷在南京时认识李研,周扬他们,后来到了京城,王爷又喜欢李研,那李灼华一直与公主交好,奴婢想这样才往来多了些。”李芳战战兢兢地说着,不停地偷看着嘉靖,越说声音越来越小。
嘉靖想了又想,过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南京那个妓女不能留了,弄得干净些。”
李芳刚才的慌张一下子没有了,直立身子回道:“是。”又看了看嘉靖,面露阴狠问道:“那李灼华呢?”
嘉靖顿时又瞪大了眼睛,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嗯?”吓得李芳赶紧磕头称是退了出去。
“倪大功,你回镇抚司去,张聪那你也不要去送了。”嘉靖又说道,倪大功也退了出去。
屋里只留下黄锦和嘉靖二人,黄锦是嘉靖从王府带出的太监,已经陪着嘉靖近五十年,是嘉靖最为信赖的人。
嘉靖终于从榻上起身,在大殿内走了几圈,脸上既有着悲伤,又有着无奈,更多的寂寞。
嘉靖走到殿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哀叹说道:“朕对不起张聪。”
黄锦走到嘉靖身边,为嘉靖披上披风,劝道:“张大人仁厚,又最了解万岁爷,万岁爷做的他定会理解,定不会辜负主子的苦心。”
“远离朝堂好啊。”嘉靖哀叹着说,思绪也跟着飘远,年轻时的一幕幕回忆都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