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裕王之伤
灼华每日都到镇抚司门口,她希望被同情,可以见上李矾一面,但是每日都是一样,苦苦没有结果的等待。她已经没有人可以依赖,裕王再也没有去看灼华,也不阻止灼华去见李矾。
案件还在审理,皇上已经将李矾定罪,现在只是要一个程序而已。朝中的大臣也看出了皇上的意思,李矾的罪名越来越大,却没有人提及李矾贿赂之事。当然朝中的大臣也不会傻到将李矾每年贿赂给他们的银两审出来,通倭似乎是一个很好的罪名,与朝中每一个官员都无关的罪名。搜集了一些谁都不知道的证据之后,等待皇上批复定罪。
灼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裕王府,回到了这个小楼,裕王曾经打算金屋藏娇的小楼。每天都是不好的消息,灼华除了张白一,其他的所有人都见不到,他们都像从她生活中消失了一样。也对,现在她是最倒霉的那个人,所有人应该避而远之才对,况且她更不想牵扯到他们。
在过去的十九年岁月里,始终被身边人保护的她,从未这么艰难过。没有人帮她,甚至连抚慰她的人都没有。她从未这样恐惧过,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王爷,王爷!”
王良急促地跑进书房,已经来不及跟正在讲课的高拱招呼,直接冲到裕王身边,急着说道:“昨天夜里李矾服毒自尽了。”
裕王猛地站起来,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僵直的眼神瞬间没有了生色。
李矾会自尽?怎么可能,他是那么爱惜生命的一个人,他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即使受尽折磨,他也不会放弃,况且罪还未定下,他怎么可能会选择死?
王良上前扶助脸色陡然苍白,几乎要倒下的裕王,眼中含泪劝道:“王爷,保重身体啊!”
裕王眼神开始涣散,所有人都找不到焦点,高拱放下手中的书,扶住几乎昏君的裕王,关切轻唤:“王爷?”
裕王的眼神慢慢有了焦点,却未恢复平日的清明,依旧浑浊。裕王脸上急汗渗出,手忽然捂住胸口,五指扭曲,紧抓着衣服,哀嚎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直接喷到书案上,染红了裕王刚刚放下的书。
“王爷?王爷!”
高拱和王良不停地呼唤着,两人焦急担忧极了。
裕王双手撑在书案上,脸色苍白,想要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王良赶紧扶裕王坐下,拿出帕巾,手颤抖地抹去裕王嘴上的鲜血。高拱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一边为裕王擦去急汗,一边轻拍着裕王的背。裕王仰面瘫坐在凳子上,一闭眼睛,全是李矾的身影,两行眼泪悄然滑落。
是他,是他害死了李矾。他从头至尾都知道,比任何人都知道,一条通倭的罪名,逼得李矾无处可走。他再坚强的意志也不能去冒着全家人都陪葬的危险,所以为了保全他一家,他只能死。杀人诛心,杀人诛心,李矾的家人不就是他的心?而李矾之于他,又是他的心,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李矾曾经说过,没有人有权利任意剥夺他人生命,包括自己。他最痛恨轻贱生命的行为,而他自己却选择了自己痛恨的死法。
裕王睁开眼睛,仍旧看不见李矾,而他的心,越来越痛。
十五岁,他在清凉山认识李矾,他将狼狈落魄的李矾带回书院。后来,他们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游船,一起逛青楼,一起遇到爱的女人。那时候他只是朱珏,一个普通的书生,没人会当他是王爷,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他从来没有瞧不起李矾是一个私盐贩子,也没有瞧不起他是一个商人。一个王爷,竟会和一个违法犯纪的人交朋友,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就是那时候,他了解了李矾,李矾的家庭,李矾的理想,李矾的抱负,还有李矾最在意的家人。他羡慕李矾,看似清冷的李矾,好交友,重情义。李矾的朋友敬他,李矾的家人爱他,而这些也是他最奢望的。
李矾是他的朋友,家人,知己,兄弟,他从来没有跟李矾隐瞒过身份,但是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们仍是朋友。是李矾的出现,抚慰了他一直孤寂的心。但是现在,这个最重要的朋友,最重要的人,就这样死了。
“王爷?”张白一慌张地走进书房,看见裕王痛心疾首的样子,满心的担忧,跪下来劝说:“请王爷爱惜身体。”
裕王仍是闭着眼睛,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高拱看着张白一急问:“有新的旨意?”
张白一站起来摇了摇头,担忧地看着裕王,缓慢说:“镇抚司来人,让家人去领遗体。”
家人?
裕王恍然站起来,游离的眼神看向张白一,喃喃说道:“灼华,灼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