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陈渊
从顾煜处听完训诫出来时,顾柔嘉才惊觉天已经黑了,看着立在树下等自己的人,她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儿的走了过去,却远远的停了下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
听到这话,宋轻舟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抬步走到她跟前道,“夫妻本为一体,你做错了事,我自然脱不了干系。”
“抱歉。”顾柔嘉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她一向为自己的出身而骄傲,以成为姑姑那样的女子为荣,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依仗家族撑腰的人。
看着他拧起的眉梢,顾柔嘉渐渐湿了眼眶,他是对的,就算将真相摊在她眼前,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妄想成为下一个顾卿,却忘了自己小时候根本承担不了习武的痛苦,她妄想嫁给宋轻言,却那般轻易的中了别人的计,还让一个不不相干的人把下半生赔给了自己。
她怨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嫁到宋家,怨宋轻舟的知而不言,却唯独没有站在宋轻舟的角度想过,他愿不愿意娶一个众所周知爱慕自己弟弟的妻子。
“对不住。”顾柔嘉抬头,带着歉意和悔意,真挚的冲他行了个礼。
她这样行事是宋轻舟没有料到的,他很惊讶自己这位小夫人这么快就认清了自身的不足,更惊讶于她愿意接受自己的错处。
“挨骂了?”他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更想让她跟自己在一起时心绪是松快的。
“倒也不是。”顾柔嘉吸了吸鼻尖,竟奇迹般的调整好了心情,“三哥说,让我去给叶舒道歉……”
看着她脸上乍开的笑,宋轻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真是疯了才会觉得她能在一件事里长大。
注意到他眼中的无奈,顾柔嘉悄悄耸了下肩膀,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轻快,“我可没说不愿意啊!因为我的疏忽,险些让她没了命,我是真心想去道歉的,但不见得叶舒愿意啊。”
叶舒之前曾在某个诗会上说过,如果有一天自己要死了,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她顾柔嘉的这张脸!
顾煜让她去道歉,她可以去,那万一叶舒看到她,又想起了她们之前的过节,直接气死了呢?那这算什么?
再让她赔命么?这辈子遇见叶舒就已经是她上辈子的不幸了,总不能还让她跟叶舒牵着手一起下地狱吧。
宋轻舟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穿过了寺庙里的一道道门,就像是携手渡过了岁月中的一道道坎儿。
不知过了多久,顾柔嘉停下了脚步,目光熠熠的看着远处的月老殿。
“怎么了?”宋轻舟有些疑惑,便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跟我走。”顾柔嘉扬起眉眼,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牵住了他的手,跑向了华灯初照的地方。
少女脚步轻盈,腰间环佩叮咚,有那么一瞬间,宋轻舟好像觉得自己把握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两人一路跑到月老殿前,里面四处缠绕着红线,红线上缀着的每一块木牌都写有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与另一根红线相接,宣召着两个人的至死不渝。
顾柔嘉牵着他跑进殿中,轻车熟路的奔向了发放木牌的地方,冲站在里面的年轻和尚做了个佛偈,“小师父,可否给我两只名牌与红线?”
她立在红木窗前,许是一路跑来的原因脸有些泛红,甚至额间还冒出了晶莹的汗珠,宋轻舟就在她身后静静的站着,殿中高高挂起的莲花灯火照在他温柔清澈的眼底,为映在其中的身影镀了层不可覆灭的佛光。
“阿弥陀佛。”窗内的年轻和尚回了个佛偈,黑亮的眼眸如同山顶最干净的那捧雪,不掺任何杂质,却在看清两人的面容后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合起双手,冲两人摇了摇头,“今日已晚,施主可以改日再来。”
顾柔嘉有些失望,她记得之前没有这个规矩的,当时她跟余归晚的牌子就是夜间挂的,她张张嘴,刚要说些什么便被身后之人拉了回去。
“多谢小师父,我们明日再来。”
宋轻舟双手合十,冲窗内的和尚点了点头,后用一种顾柔嘉反抗不了的姿势将她带出了月老殿。
“那桌上明明还有的!”
殿外,顾柔嘉指着那扇红木窗子,清晰的看见了那个和尚冲她笑了一下!
“明日再来也一样。”宋轻舟摸了摸她鬓边的头发,宛如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兔子。
其实他也看到了那桌上的半筐红木牌,虽然不知道那个和尚是何用意,但他相信一切自有定数,更重要的是这里毕竟是月老殿,他不想让自己与顾柔嘉的姻缘因为这点小事出差错。
就在宋轻舟给自家夫人顺毛的时候,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两人身边,以至于顾柔嘉一转身,险些踩他脚上。
“宋公子,宋夫人。”
来人一身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俊美的面容上嵌了双阴柔如的毒蛇般的凤眼,正是邑王世子陈渊。
顾柔嘉一见到他,便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她低下头,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退到了宋轻舟身边,与他一同见了个礼。
“世子安。”
“不必多礼。”陈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站在两人身边闲聊了起来,语气轻松且有些自来熟,“嘉妹妹性子向来爽朗,如今这般疏离,想是我离京太久,以至于妹妹忘了儿时的情义。”
这席话直听的顾柔嘉心底发寒,她扬起嘴角,尽量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我幼时发了高热,痊愈后有些事情便忘了。”
她跟这人完全没有交情,老皇帝在位时,她经常进宫玩耍,但也只是跟宦玉以及余归晚在一处,话都没跟他说过两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这个人,心底就会平白生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
被驳了面子,陈渊也不急,反而打开手中的折扇晃了几下,扇出一阵独有异香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