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亦如池中月
按照他们的进度,若是中途不停,天亮之前定能赶回驿站,但途径某城镇时,宋轻言以谢思忠连日赶路为由,在此歇了一晚。
回想起他看到信上那几个字时的神情,谢思忠又怎会猜不中他的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破不说破罢了。
银月狭细如钩,撕破了无边夜色,宋轻言一袭竹色长袍立于窗前,借着身边昏黄的烛火撕开了怀中那似乎还沾着潮气的信。
细白的宣纸上仅落黑字两行,苍劲有力的撇捺间皆是落笔之人的相思情深,在宋轻言看来,却如同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银针,扎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痛到无法言喻。
这封信他已然拆开,必然不会再原封送回,夜风袭来,扬起了窗前人的发丝和衣袂。
不知沉思了多久,宋轻言提笔,在原来的信纸后方写下了酸涩两行。
卿如天上星,思之,抬眸可见。
亦如池中月,思之见之,空也。
她与兄长即便分隔千里,却能光明正大的诉说相思情苦。他与她同处一方天地,却有万丈沟壑,遥望不可及。
……
“殿下,南方水势已然得治,而这旱情却迟迟没有……小宋大人是宋大人的胞弟,陛下同时选用两人已是不妥,莫非……”
下方的人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抬眼偷看正坐上方的男子,男子一袭玄色长袍,腰束金莽玉带,面貌白皙清俊,狭长的凤眼中却透露着与长相不符的深沉与威严,只见他一手摩挲着酒盏杯沿,一手搭在身侧的金丝楠木椅上,目光低敛着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那人吞了口口水,一时间也辨不出他的喜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殿下,且不说陛下……”
“丁大人可是醉了?”
“啊?”那人诧异抬眸,却见主位上的人竟不知何时收回了实现,此时正直勾勾盯着他。
手慌脚乱中,他俯身磕头,“微臣尚未饮酒。”
“那便多喝些。”晟王说完,仰头喝尽了盏中清酒,这人前言不搭后语,他当是喝多了,却不曾想这厮生来就是这样啰嗦的性子,与其说那些无关痛痒的‘谋略’,倒不如多饮几杯酒来的痛快。
河北来信,谢思忠深夜面圣后孤身离京,河北……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段时间太子一党颇有狗急跳墙的意味,简直是逮谁咬谁,他虽派了人暗中去往河北,但却分不出太多心去处理,还有他那不叫人省心的皇妹,虽说他们关系并不亲近,但好歹也是他儿时带着玩过的小丫头,一日不寻回,他的心也是一日放不下。
之前总以为父皇并没有那么忙,可如今看来,便是芝麻一样的小事,多了堆积在一起,烦也能给人烦死!
甚至有时侯他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当个闲散王爷游山玩水的多快活,可臣子尚且为国鞠躬尽瘁,他出身皇室,又怎能真的坐视不管?
话说陈长忆,吃了东西睡下一觉后,精神恢复了不少,皇宫虽大,但她却像是被困在其中鸟儿,乍一出了牢笼,可不是看什么都新鲜,便是这一方只有巴掌点大的宅子,她都玩的不亦乐乎。
从角房出来,她沿着池子一路摸到了后院的小竹林,却见一女子在其中翩翩起舞,那女子一袭水红纱衣,微风中水袖飘扬,美是美,只是……
“你跳错了。”
碧兰正在苦练从乐坊偷师学来的舞,乍一听到这声音,吓得险些扭伤脚,她这一慌,瞬间失了之前的美感,水袖甩落,她愤恨回眸,看到的却不是魅舞,而是一个从未见到过的人。
这人虽穿着小厮的衣裳,却面容精致,即便未施粉黛,依旧娇艳如菡萏,明显是女儿身。
见她发现自己,陈长忆也不躲,抬起步子走了过去,“你跳错了。”
“你是何人?”碧兰皱起眉头,对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没有半分好感,心中甚至有种无言的嫉妒。
“本……我是何人与你无关,倒是你,跳的可是风中雪?”直至碧兰身前,陈长忆才停下,她高高在上惯了,便是看出碧兰对自己的不喜,也并不在意。
碧兰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甚至反挑了一下,她不过才跳了一段,这人竟能看出她跳的是什么,可见身份不简单,想明白这点后,她随即扬起了唇角,“我叫碧兰,你看着年纪比我小,若不介意,我唤你一声妹妹如何?”
“谁是你妹妹!”这下换陈长忆皱眉了,她是什么阿猫阿狗,竟敢与她攀姐妹!
“你!”碧兰先是一恼,但很快便将那股火气压了下去,这女子长相精致,举手抬足皆有一套规矩,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若是与之结交,日后定能帮到自己。
“你为何说我跳错了?”
既然她不喜自己与她攀关系,那换一种方式也无不可。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原因。”陈长忆说完,转身走向了另一侧的竹林,见她想走,碧兰连忙追了上去,“你既看出来我跳错了,不如指点指点我?”
到了此时,她大概也猜出来这女子就是魅舞带进来的那两个人,只是……自从顾辞离开后,魅舞基本上就没再出过门,她们是从哪里认识的?
“那你再跳一遍罢。”倒不是陈长忆闲着没事干,而是这人跳的实在不堪入目,若外行人看着些许还有些美感,但略懂舞艺之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跳的还不如最下等的舞姬。
再说了,这家人是德善的远亲,德善伺候她这么多年,真算起来,与她也有那么半分干系,指点指点她,就当做是这几日的房钱了。
风声簌簌中,碧兰再度起舞,陈长忆便靠在一旁的竹子上,宛如严师般指点。
“腰肢要软,卸掉双臂的力度,收的时候要快,身子必得轻盈……”
一舞结束,碧兰确实有所进益,但陈长忆却不想再教了,旁人学舞,皆从幼时便学,这人半路出家,身子又硬又重,若都像她这般,还叫什么风中雪,风中土还差不多,且还是刮人一脸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