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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 奏乐壮行,一席宋衣归故土(下)

“请太后不必过虑,此前已经向宋传递行军隋明寨的假消息,章楶定不会料到我军途径洪德寨回灵州,且仁多将军也已率三万铁鹞子军在洪德寨前方接应。”

昨日重新整装出发的夏军,顺着预定的行军路线行走,一路上筹谋在胸的李庚年看着金幼山在车内小憩,心中安稳许多,并不过多担忧宋军的伏击,因为他知晓,今晚等到与仁多将军会合后,他夏军在庆州城下的中毒之仇便可得报。

而他这份确信大多来源于昨夜归来的金幼山,他归来了,表明自己的计谋已经成功。

同车的金幼山似睡非睡,虽是秋日,他穿的却好比寒冬。

“幼山近日清瘦不少,年轻人切莫思虑过甚,当心失了心神。”李庚年看了看面色惨白的金幼山,不知这个得意门生可曾有过康健的时刻。

“有劳老师挂念,不过我身子薄弱罢了。”金幼山睁开双目,回到。

“你原是宋人,身子自然是单薄些,十多年了,还未适应我夏的气候和吃食吗?”李庚年嚼了口面饼,说到。

“并非宋人薄弱,是晚生不堪大用。”金幼山只是淡淡地回到。

果然终究流的是宋人血液,容不得旁人对族人的半点诋毁。李庚年望了望窗外,回过头又问:

“你家族若是没有被灭门,如今你至少也能挣得个绿衣郎吧”

“老师对我大宋的官服饰也有研究。”

“我父亲曾在熙宁年间供职户部,王安石去后,我们家被抄,父亲死在贬官的途中,我就随叔父入了夏了。”

“难怪老师也熟悉宋人语言,精通宋词音律,此前却从未听过老师提起过自己身世。”

“来路不堪,故从不提及,如今我也年迈,或许是也有叶落归根之情吧”李庚年咽了口中嚼碎的面饼,喝了口水,又道:

“宋人重桑梓,你可有想过要回归故土,或是如苍鹰般盘旋在大夏的草原上?”

“不论落叶或苍鹰,能在世间盘旋一场,便是不负生死,落于何处倒不甚要紧了。”

是啊,叶落思来处,可落叶何曾问路于秋风?

深秋日短,不觉间,西边已冰轮初升。

夏军一路急行,行至洪德寨,梁太后命大军继续点火前行,因为前面不远处,仁多将军所率几万铁鹞子军即将到达与之会合。

苍茫大地下,西夏的急行军如一条蜿蜒在山谷中的长龙,沉静而庄重地前行。

只是,行至一窄处时,这条长龙的几十米开外忽然出现了一团火,宛如一团火珠掉落在前。

可惜这戏龙的并非龙珠,而是宋军等待多时的信号。

随着那一阵火光的显现,收到火光信号的宋军落珠般从夏军所行的两侧山岭上顺势而下,将阵如长龙的夏军拦腰斩断。

顿时,首尾难应的夏军失了阵脚。这时从山林中又冲出一阵宋军,这阵宋军正是在校场中听清乐奏筝的将士,他们手持孟远和元阳改良后的偏架弩,在一片火光中稳稳地射向那一团乱麻的夏军。

车内的梁太后,惊魂才定,扰惧又起。

而比梁太后的更惊慌的是李庚年。

宋军怎会在此伏击?自己透漏给金幼山的行军路线是经隋明寨回灵州,自己明明想将计就计,让章楶误以为夏军经由隋明寨回灵州,而后与仁多将军汇合后,再转头去截杀章楶派至隋明寨的宋军。

为何宋军会识破?难道他章楶未曾信任金幼山的情报?即使如此,又怎么能推猜出自己走洪德寨?难道军中又又细作?不会!此路线在大军出行前只讲与太后一人知晓。

难道说?金幼山他已经提前知晓自己想行此将计就计之策?可如若识破,他为何回来?他该留在宋军中。

看着自己的老师慌神至此,金幼山心中却前所未有地轻松。

“老师,是否在疑惑学生为何返回?”外面的战火并未纷扰李金二人车内的宁静。

“你是为了稳住我!”李庚年恍然回神,原来眼前的学生确已经识破自己的计谋,于是将计就计。

“你如何知晓我已识破你身份?”李庚年看着眼前的学生,原来论不动声色,他不输于自己。

“那首曲子,我极少吹奏,我也知道它非宋曲,此前我一直以为晚蝉就是位普通的舞女,直到我来夏后,才渐渐发现,晚蝉许多饮食衣着的喜好都和夏人相似,但是她一直告诉我她是宋人。”

“那曲子,你是故意吹于我听的?”

“我曾吹于许多通乐理之人,都故意吹错两个音,唯有老师您不指出韵律问题,独问我是何人所授。”

李庚年以为自己凭借那首旧曲识破金幼山的破绽,没想到却是自己露出了破绽。

“你自爆身份就是为了确定那血鸢的身份?”

“原来她本叫血鸢。”金幼山似乎又想起了另一件耿耿于胸多年的事,便半问半答地说道:

“那在她临盆那日,逼杀她的人也并非我父亲所派吧!”

“暗探心有叛意则必诛之,这个道理你怎会不知。”

虽然此前怀疑过千次,怀疑晚蝉的身份,怀疑自己父亲是否是逼死妻子的真凶,可唯有今日亲自确认后,才畅快无比,再无牵挂。

金幼山起身,解开衣带,脱去外衣,露出一身红色军袍,这是宋军的服饰。

“金幼山感恩师父教导多年,今刘子幽要随风落地,望师父珍重!”刘子幽半跪在车内,又叩首道:

“刘子幽拜别李庚年!”说罢,跳下马车,拾起一把染血的刀。

数十年不握刀戟,手茧渐薄,力道已弱,只有人还是当年那人。

已为大宋耳目近十载,如今就让自己为大宋当一回手脚吧!刘子幽走进那混战的长龙中。

在那混战的长龙内,宋军虽然来势汹汹,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可毕竟人数只不到一万,待西夏骑兵缓过神来,宋军的优势已经渐渐退去。

而此时折可适将军却信心依旧,因为他知道在就在数十里外,李昊的军营一旦接到信号,必定会火速来增援。

原来,昨夜章楶和孟远等人得知刘子幽暗探身份被识破后,自然知晓隋明寨是夏军实施瓮中捉鳖之计的那口大瓮,自然走不得。

还剩下便只剩洪德寨和草黄寨能回灵州,而这洪德寨又途径多处窄谷,不宜大军夜行,所以夏军回灵州应当途经草黄寨。

正在楶等人部署作战攻略时,熟记宋夏边境舆图的孟远想起草黄寨回灵州需要经过一条河流,而此时天气尚未能使河水冻至冰上行马,由此,这草黄寨必不是夏军回灵州所经之处。

既然如此,他夏军是必走洪德寨了。

确定地点后,章楶命折可适和李昊分领两路大军,一军内圈伏击,一军外围包抄。需赶在仁多与梁太后会合前,在地形狭窄的洪德寨将那号称十万的夏军主力速战速决。夏军主力一灭,再生擒梁太后,让他西夏再难成气候,也再不敢范我大宋边境!

可眼下,让折可适苦苦盼望的李昊却在几十里之外的军营中默默叹息,他手中捏着前一阵邓尚书传来的私信,周到伪装的和善言辞里满是威逼利诱。

这一封的内容挡住了他发兵救援洪德寨的命令,此时,军中之人的痛快对李昊而言已经成了奢望。

终于,他还是灭了营帐的灯,脱下盔甲,让逃避在黑暗中稍显心安。

洪德寨中,折可适渐渐被逼下马,缓过劲来的夏军凶恶地向宋军报庆州城外毒水之仇。

终于,十几米外火光袭来,马蹄成风。

宋援军终于来了吗?久旱如枯麦的折可适终于盼来了苦等的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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