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吹嘘拍马歪风起深谋远虑定国粹
所谓乐极生悲。
封禅泰山的仪式,顺利完成后,刘秀君臣,还没有顺利地回到东都洛阳,令人哀伤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建武三十二年(公元56年)三月三十日,大司空张纯,在封禅路途,感染风寒,骤然得病,太医医药无效,三五个时辰,便一命呜呼,驾鹤西去了。
大司空张纯,字伯仁,京兆(西京长安)杜陵县人,出生于世代的贵宦之家,家世十分显赫。
张纯的高祖父张安世,汉宣帝(刘病已)时,就曾经担任过大司马、卫将军等高级职务,晋封富平侯。
张纯的父亲,也非常有名,就是汉成帝(刘骜)时代,那个十分有名的,受到汉成帝宠爱的佞幸富平侯张放。
富平侯张放,曾经做过汉成帝(刘骜)的侍中,很受汉成帝的宠幸,是汉成帝身边,最有名的宠臣。
汉成帝突然驾崩以后,富平侯张放,因哀伤思念汉成帝太过,而生病去世。
父亲富平侯张放去世之时,张纯的年纪不大,还十分幼小,就承袭了父亲张放的爵位,成为了富平侯。
哀帝、平帝之时,张纯出仕,在大汉朝廷中,担任侍中之职;新莽时,张纯则担任了朝廷的列卿。
那时,王莽篡位,建立新室,罢黜前朝贵族,许多前朝的诸侯,包括刘氏宗室子弟,都失去了爵位和封土。
但富平侯张纯,却因为敦厚谨慎、恭顺听话,善于洞察形势,见风使舵,又遵守朝廷的法制规章,没有什么野心,所以最终,保全了前代传下的富平侯封号和爵位。
建武初年(公元25年),刘秀在高邑称帝。但此时,天下局势也还未定,刘秀羽翼未丰,势力还不强悍,很多官绅士大夫,都心存犹疑,二心不定,坐观高邑汉朝廷成败,不肯归顺刘秀。
独有富平侯张纯,善于洞察形势,他见风使舵、与时俱进的独特本事,再次派上了用场。
富平侯张纯,是最先一批,逃离西京长安,抵达东汉朝廷的京师洛阳的前朝大臣,率先大力拥护,刘秀建立的洛阳汉朝廷。
其时,刘秀的新兴汉朝廷,正急需富平侯张纯这些前朝大臣,著名士大夫的强有力辅弼和大力支持。
因此,刘秀十分赞赏,富平侯张纯等前朝大臣,著名士大夫的强有力拥戴,认为张纯这人,很有眼光和见识,非常欣赏重用他。
所以,最终,张纯凭借自己的贡献和对刘秀的忠诚,得以恢复自己的爵位和封土。
建武五年(公元30年),朝廷下旨,拜张纯为太中大夫,派张纯担任监军,统率颍川郡突骑,安抚荆州、徐州、扬州等部,负责督促转运粮草,监督诸将营等。
太中大夫张纯,胜任愉快。
不久,太中大夫张纯,又奉旨带兵,到南阳郡一带屯田,并晋升为五官中郎将。
后来,天下逐渐安定,刘秀于是下旨,大封功臣。
有大臣官吏,上奏皇帝,建议刘秀说道:
“陛下:
像五官中郎将张纯这样的前朝列侯,他们不是皇家宗室子弟,不适宜恢复他们的封国。”
刘秀不赞同这样的意见,特别下旨,赞扬五官中郎将张纯等前朝列侯说道:
“诸君:
朕以为不然。前富平侯张纯,提任宿卫皇宫,十多年之久,做事勤勤恳恳,忠心耿耿,对国家的功劳和贡献很大。他们的贡献,不可磨灭,受封的爵位,不应该废止。
如今,国家还未完全统一,疆土还未彻底收复,兹改封前富平侯张纯,为武始侯,封地取富平县的一半大。其他列侯,以此规矩办理。”
于是,人心拥戴,皆大欢喜。
建武初年(公元25年),汉朝廷旧的典章制度,还未完全恢复,很多都是残缺不全。
而武始侯张纯仕宦,曾经历经了汉末、新莽好几代君王,而在朝廷担任职务的时间,也很长久。所以,张纯对朝廷的旧事,以及朝廷的典章制度,都十分熟悉。
朝廷对于典章制度,每有疑议,刘秀就下旨,派大臣前去,请教武始侯张纯,接受武始侯张纯的指导。
张纯也当仁不让,积极主动地参与汉朝廷典章制度的制定和修改。自郊庙祭祀、婚、冠、丧礼等汉朝廷的仪节典章制度,多由张纯,负责正定。
刘秀十分重视张纯的才干和见识,用张纯兼任虎贲中郎将等要职,多次召见张纯,随从顾问,常常不离左右。
有时,一天时间,张纯被皇帝召见,就达到了四次之多。
虎贲中郎将张纯认为,汉朝廷皇家的宗庙未定,昭穆以来的皇家次序,十分紊乱,急需整顿矫正。
建武十九年(公元44年),虎贲中郎将张纯,与太仆朱浮一道,联合上奏刘秀,提出建议道:
“陛下啊:
回想当年,陛下从布衣出生,从百姓中兴起,最终平定天下,扫除暴乱,兴继祖宗的基业。
臣等认为,经义所载,人事众心,虽然陛下兴起,实际上等于,创造革新,可是在名义上,则依然叫做中兴汉室。所以,新兴的汉朝廷,应该奉祀先帝,恭承祭祀大典。
元帝以来,宗庙奉祀,都是以高皇帝,为受命之祖,而以孝文皇帝为太宗,以孝武皇帝为世宗。臣以为,新兴的汉朝廷,遵照旧制,进行处理为宜。
臣等建议,又立亲庙四世,推南顿君(刘秀之父刘钦)以上,到舂陵节侯(舂陵侯家族始祖刘买)为止。
按礼记所载,为人后者,就算是他的儿子。既然陛下,已经侍奉元帝陛下为大宗,就应降低,私亲的地位。
臣私下以为,现在,禘祫之祭,行于高庙,陈列左昭右穆,而舂陵四世,君臣并列,卑位混在尊位之中,恐怕不合符朝廷礼仪。
如果汉朝廷不遭王莽篡位,而国家嗣续,无所寄托,推求宗室,用陛下,继承先统,怎能又能够违背礼制,照顾到自己的私亲呢?
从前,高皇帝认为自己,受命于天,不来自于太上皇,宣帝以孙,立在祖后,不敢私亲,所以替父立庙,独群臣侍祠。
臣的愚见认为,应该废除,现在的亲庙,模仿二帝当年的旧典。希望陛下,下诏有司,广泛听取,群臣的意见为宜。”
诏书下到公卿,进行详细商议。大司徒戴涉、大司空窦融上奏,发表意见道:
“陛下:
臣等建议,应以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等五帝四世,代替今之宗庙。
宣帝、元帝尊为祖、父,可亲奉祠。成帝以下,有司行事,另为南顿君(刘秀之父刘钦),立皇考庙。
他的祭祀,上至舂陵节侯(刘买),群臣奉祠,以表明,尊其所尊的敬意,亲其所亲的恩德。”
刘秀认为有理,最终听从了大司徒戴涉、大司空窦融等文武大臣的建议。
这时,汉王朝的皇家宗庙,依然还不完备。
从汉元帝以上,祭于洛阳高庙;汉成帝以下,祠于长安高庙;而南顿君以上四世,则随所在之处,来进行祭祀。
所以,公卿大臣们经过认真详细的讨论,做出以上的决定。
建武二十年(公元45年),张纯代替朱浮,担任太仆一职。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8年),张纯代替杜林,担任了大司空一职。
张纯担任大司空一职之时,羡慕曹参理政的萧规曹随,继承萧何的事迹,对旧法无所变更。而张纯选拔的部属官员大司空掾史等,都是当时知名的大儒士大夫。
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8年),大司空张纯,负责治水工程,组织官吏百姓,把阳渠打通,引洛水为漕运。朝廷和百姓,都享受到了漕运的极大好处。刘秀十分赞赏。
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1年),刘秀下诏,给大司空张纯道:
“大司空大人:
朕发现,禘(五年一祭)祫(三年一祭)的祭礼,已经好久都没有举行了。古代圣贤,曾经教导过:‘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
请大司空大人,根据圣贤经典和朝廷典章制度,详细制定出朝廷的禘祫制度。”
张纯认为皇帝的看法有理,于是上奏,提出自己的意见道:
“陛下:
《礼记》上说道,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春秋》传说道:‘大祫者何?合祭也。’
毁庙和未毁庙之主,都列在上面,合食在太祖之庙,五年再举行一次。
汉朝的旧制,三年一祫,毁庙之主,合食于高庙,存庙之主,不曾合祭。
元始五年(公元5年),诸王公列侯庙会,才开始禘祭。又前十八年,皇帝亲自到长安,也行这样的礼仪。
礼说三年一闰,天气小备,五年再闰,天气大备。
所以,三年举行一次祫礼,五年举行一次禘礼。禘就是谛的意思,谛定昭穆尊卑的意思。
禘祭在夏四月,夏天阳气在上,阴气在下,所以正尊卑的意思。祫祭在冬十月,冬天五谷成熟,物备礼成,所以合聚饮食。
这个典礼废掉,已经八年了,可以照礼办事,按时定下来。请陛下批准。”
刘秀十分赞同张纯的意见,爽快听从了张纯的建议。从此,汉朝廷禘祫的祭祀,就正式规定下来了。
当时,南匈奴汗国单于和乌桓部落前来归顺,汉朝廷边境无事,百姓刚刚去掉兵革,年成很好,家给人足。
大司空张纯认为,圣王建学校,为的是提倡礼义,在富民的基础上,进行教育。
于是,按照七经谶、明堂图、河间《古辟雍记》、孝武太山明堂制度,和平帝的时议,大司空张纯,想详细向皇帝启奏,兴建太学等教育文化设施。
大司空张纯的建议奏章,还没有给皇帝呈上去,恰逢博士桓荣上书,建议朝廷建立辟雍、明堂等教育文化设施。
奏章下达到三公、太常研究,而大司空张纯的意见,正与博士桓荣,不谋而合,意见完全相同。
刘秀大喜,赞同博士桓荣,大司空张纯的意见,于是就开始在朝廷兴办太学。
建武三十年(公元54年),大司空张纯,上奏皇帝,建议举行封禅仪式,刘秀没有同意。
建武三十二年(公元56年),刘秀东巡泰山,用大司空张纯,比照御史大夫随行,并上元封曲仪和刻石文,举行封禅大殿。
建武三十二年(公元56年)三月,大司空张纯,因病去世,谥称武始“节侯”。
大司空张纯临死,敕令家丞翕,吩咐自己的后事说道:
“家丞大人:
本司空对朝廷,没有十分突出的功劳,而蒙受朝廷的封爵大恩,内心惭愧,爵不当及于子孙。
请家丞大人替我上书,请求陛下,不要让我的不成器的孩子们,继承我的侯爵爵位。”
家丞翕的奏疏传上,刘秀没有同意张纯,辞让爵位,命令有司,寻找张纯子孙,继承张纯的爵位。
张纯的长子张根,谦逊礼让,自称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不适宜继承父亲的爵位。
大行于是询问张氏家族子弟,谁人可以继承大司空张纯的武始侯爵位。张家亲人遂向朝廷推荐,张纯的小儿子张奋继承爵位。
大行即朝廷的大鸿胪,职掌诸侯及四方归义蛮夷,及拜诸侯、诸侯嗣子及四方夷狄封爵等职务。
张纯的小儿子张奋也上书皇帝,向朝廷辞让武始侯爵位道:
“陛下:
猥闻陛下诏书,臣惊愕惶怖。
先前,臣父留下遗令,臣兄弟,皆不得袭爵。故臣不继承臣父爵位,是十分恰当的。
臣兄哀怜臣还幼小,故讬称自己,有疾病辞让。请求陛下,收回臣的封爵。”
刘秀不接受张奋辞让武始侯爵位的意见,最终命令张奋,继承了父亲张纯的武始侯爵位。
武始侯张奋,字稚通,谦约节俭,阖门雍睦,封土租税,常常赈给宗族,常自困乏,后也官至大司空一职。
大司空张纯去世,刘秀心里,十分伤心难过,就急匆匆地率领文武大臣,返回了京城洛阳。
既然已经举行了,封禅大礼,刘秀就按照先朝的惯例,宣布大赦天下,奖励有功大臣官员,免去泰山郡,一年的田租赋税。
汉朝廷的爱民举动,当然是天下百姓欢悦。
建武三十二年(公元56年)四月十一日,刘秀大赦天下,把建武的年号,改为中元元年(公元56年)。
不久,刘秀又前往西京长安,祭祀列祖列宗的圣灵,祈求祖宗神灵护佑。
中元元年(公元56年)六月二十四日,刘秀下旨,擢升太仆冯鲂,继任大司空的职位。
冯鲂字孝孙,南阳郡湖阳县人。南阳冯氏家族,也是南阳郡有名的名门望族,豪族大姓。
冯鲂的先祖,是魏王之分支,因在冯城一带生活,故以封邑名,改姓为冯。
秦灭魏国,迁魏王王族冯姓等,于湖阳县安置,冯姓遂成为了南阳郡的郡中大姓。
王莽末年,四方崩溃反叛,冯鲂也聚宾客,招豪杰,作营垒,以待明主。
后来,冯鲂因讲究信义,冒死拯救自己的同乡申屠季等人脱离贼手,而著名乡里,号称“义士”。
自此,冯鲂为县邑所敬重和信任,人心归附。所以最终,冯鲂能在乱世之时,据营自固,保护家族乡邻的平安。
当时,天下未定,四方之士,多拥兵自重,假托各种名义,称王称霸的豪杰很多。
只有冯鲂,持重自守,兼有方略,不肯称王。刘秀听说冯鲂的表现以后,特别赞赏,因而下旨,嘉奖了冯鲂。
建武三年(公元27年),刘秀下旨,征召冯鲂,到皇帝所在地东都洛阳任职,并在洛阳南宫的云台,亲自接见了冯鲂,任命冯鲂,担任虞县县令。
冯鲂担任虞县令之时,公正执法,敢于杀伐虞县的豪强地痞,以威信法令而著称,后迁为郏县县令。
刘秀西征西州上将军隗嚣之时,颍川郡盗贼群起,威胁东都洛阳等京畿要地。
郏县盗贼延褒等,率众三千余人,围攻郏县县舍,郏县令冯鲂,率吏士七十余人,拼命与盗贼力战连日,最终弓矢用完,郏县城池,陷落贼手。
郏县令冯鲂,见自己兵力弱小,势单力薄,无力回天,这才率领自己的残军,逃离郏县城池。
刘秀听说颍川郡盗贼反叛消息,大吃一惊,即亲自派军,驰赴颍川郡平叛。
郏县令冯鲂,急忙到皇帝所在地,拜见刘秀,自述守城不力之罪,请求刘秀惩罚。
刘秀仔细察看了郏县战斗的处所,知道郏县令冯鲂,率众经过了力战,最终寡不敌众,才无奈逃生。
刘秀不仅没有责罚冯鲂,反而下旨,嘉奖郏县令冯鲂说道:
“冯鲂啊,你真是一位勇猛刚强的县令啊!你不要自责了,请你即行派兵,讨击盗贼,不必拘于州郡的指令。”
叛贼延褒等,听说刘秀,亲自率军驾到,知道大势已去,都自剃了头发,自处髡刑,负鈇锧,率领其众,共来向皇帝请罪,述说被官吏所逼,被迫谋反的冤屈。
刘秀下旨,暂时赦免了贼首延褒等人的罪行,命令县令冯鲂,率领他们,去降服诸聚落。
郏县县中平定,刘秀下诏,令将延褒等盗贼首领,全部发还给郏县令冯鲂,进行处理,让冯鲂,诛杀他们。
郏县令冯鲂,责备延褒等盗贼首领,将行军法处置。延褒等都叩头认错说道:
“县令大人:
小民等犯错,今日受诛,死无所恨。”
郏县令冯鲂,对延褒等盗贼首领说道:
“诸位英雄豪杰:
你们知道,悔过伏罪就好。今全部赦免你们的罪行,听任你们,各自回去,从事农桑,为县令作耳目。”
延褒等盗贼首领以及贼众,皆称万岁,承诺而去。
这时,每有盗贼,都被延褒等所举报,没有谁人,敢于异动,郏县县界,清静安宁,四方无事。
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刘秀认为郏县令冯鲂,治理郏县有功,升迁郏县令冯鲂,担任魏郡太守。
建武二十七年(公元51年),魏郡太守冯鲂,以才学优异,治绩突出,入朝代赵熹,担任太仆。
建武三十二年(公元56年)二月,太仆冯鲂,跟随刘秀,东封泰山,代理卫尉事。
回来后,太仆冯鲂,代张纯为大司空,赐爵关内侯。
真是祸不单行。大司空张纯去世,没过多久,中元元年(公元56年)六月二十八日,大司徒冯勤,也一病不起,大病去世。
见亲信的大司空张纯、大司徒冯勤等三公大臣,相继弃世,刘秀更加惆怅不安,非常失落和伤心。
不详的预感,总是在刘秀的心中,挥之不去。
到了中元元年(公元56年)十月,刘秀才又下旨,提升司隶校尉东莱县人李,担任大司徒。
就在这时候,见刘秀的心意改变,那些歌舞升平,歌功颂德的话语,遂开始在朝廷上下充斥。
这些阿谀奉迎、歌功颂德、谄媚君王、鼓吹圣君盛世的话语,很快就在刘秀的耳朵边,响彻不停。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不久,彩云追月,禾生双穗,地出甘泉,麒麟、凤凰、神龟等奇禽异兽不断闪现,如此之类的祥瑞,也开始在全国各地,不断地流传,如同王莽当年的情形。
这时,甚至有东都洛阳的官吏百姓、士大夫们,纷纷言之凿凿地传说,首都洛阳附近的乡野里,突然涌出了一口甜水泉,还有无数芳草,生在甜水泉水畔,预示着圣人出、黄河清的美好未来。
三人成虎。
听惯了汉朝廷官吏百姓,士大夫们,描绘的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图景,刘秀也似乎迷失了自己,如同乡野俗人一般,倍感欣慰,龙颜大悦,乐不可支。
各郡县地方官吏,观察君王的表现,看出朝廷的风向,似乎有些不对。
于是,地方官吏,也纷纷上书凑热闹,表忠心,不断向朝廷呈报,天帝神灵,降下甘露之类的祥瑞。
鼓吹祥瑞之风,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大有超越新莽之时的赫赫声势。
后来,甚至发展到了,朝会之时,公卿大臣们,也生怕皇帝猜忌自己的忠诚,也放下重要国家大事不议,纷纷向皇帝上书,奏称天下种种的祥瑞奇观的地步。
有大臣马碧静,甚至在朝会之时,上奏皇帝,一本正经地建议刘秀道:
“陛下:
如今,普天之下,彩云追月,禾生双穗,地出甘泉的祥瑞,不断降临,真乃圣朝万千之喜。
臣私下以为,祥瑞不断降临圣朝,乃陛下的精诚,与圣德所致,应下令太史,收集和记录这些祥瑞,流传后世。”
幸好此时,皇太子刘庄,虽然年青,但十分清醒,急忙出班,当着父皇刘秀之面,申斥谄媚的大臣马碧静道:
“马大人,陛下虽然年纪老迈,但心明如镜,依然毫不糊涂,心里十分明智。岂能被你等的马屁功夫所迷惑,步王巨君痴迷祥瑞之后尘,祸国殃民,以至于丧国亡身呢?”
听了儿子皇太子刘庄申斥谄媚大臣马碧静的话语,刘秀突然清醒了过来,醒悟自语道:
“太子说得很对啊!
朕枉称英明睿智,其实与乡野之人,那些凡人、俗人,喜欢听奉承动听的好话,也没有任何区别啊!
几句歌功颂德、阿谀奉迎的溜须拍马之语,竟然让朕,得意忘形,迷失了自己,找不到北,不知道朝廷真实的情形了。
不顾百姓死活,鼓吹什么祥瑞,溜须拍马,阿谀奉迎、歌功颂德之风盛行,岂是朝廷的幸事呢?”
刘秀的头脑,很快清醒了过来,立即声色俱厉地出言,训令马碧静等公卿大臣说道:
“马大人,诸位公卿大人:
诸君的好意,朕岂能够不明白呢?
朕虽然像个俗人,也喜欢听一些吹捧夸奖的话语,但正如太子所言,朕并不糊涂,还有些自知之明。
朕的修养品德不够,朝廷的恩赐,还未深入民心,百姓还未完全亲附,岂能够像王莽当年那样,借助编造的祥瑞,为自己美颜,歌功颂德,一言丧邦,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呢?
特此诏令天下,拒绝官吏大臣,士大夫们,弄虚作假,劳民伤财,呈报的所谓祥瑞。
朕将严厉惩罚,混淆黑白,颠倒是非,为当政者歌功颂德,糊弄君臣,欺骗百姓的恶行。”
自此,刘秀的诏令颁布,汉朝廷的歌功颂德、阿谀奉迎之风,才受到一些抑制。
中元元年(公元56年)十月十九日,刘秀派大司空冯鲂,亲自前去西京长安,高祖刘邦的祭庙祭祀,祈求祖先神灵的保佑。
那一天,大司空冯鲂,告礼高祖庙说道:
“禀告高祖皇帝:
回想当年,高祖皇帝曾经与群臣约定,无功不侯,非刘氏不得称王,以为定制。
吕太后违背定制,王诸吕,灭亡三赵,祸国殃民。(高祖崩,吕后征赵王刘如意,到西京长安,鸩杀之。吕后七年,又幽杀赵幽王刘友。吕产之女,复鸩杀其夫赵共王刘恢,故称,灭亡三赵。)赖神灵保佑,大臣同心,诸吕伏诛,国家永宁。
臣等以为,吕后不贤,不宜配食,地祗高庙。
薄太后慈祥仁爱,孝文皇帝贤明孝顺,子孙赖之,福延至于今,臣以为,宜配食,地祗高庙。
今上薄太后尊号,为高皇后,迁吕后尊号,为高后。特此告慰高祖皇帝等祖宗神灵知晓。”
此时,刘秀接受大臣建议,改变当初的做法,把他的直系祖先,汉文帝(刘恒)之母薄太后,尊称为“高皇后”,而把高祖的正妻吕后(吕雉),贬出了皇家祭庙,迁到墓园,但保留四季的祭祀礼仪,在长安北郊,修筑方坛,进行祭祀,并昭示天下。
汉朝廷的文武大臣其实都十分清楚,如今,皇帝(刘秀)之所以一反常态,诏令大司空冯鲂,告礼高祖庙,做如此改变,除了考虑祖辈薄太后的亲情,大臣的进谏以外,还与符命图谶上有关的预言有关。
皇帝(刘秀)自己,就一直十分痴迷谶纬,把谶纬定为国典,同时也要求,汉朝廷的臣子百姓,对谶纬要立场坚定,深信不疑。
年青之时,皇帝(刘秀)就坚信谶纬的预言,认为自己,最终之所以能够复兴汉室,都是应验了《赤伏符》的预言,应天顺人,才做了大汉皇帝的。
所以,自从当初,皇帝(刘秀)与自己的二姐夫邓晨,一道拜访蔡少公以来,皇帝(刘秀)对符命图谶,就更加痴迷。
越到老年时分,皇帝(刘秀)对符命图谶的钻研,越是痴迷不已,再也不能够自拔。
每当遇到疑难或困惑,甚至用人施政,皇帝(刘秀)常常都要从,符命图谶中,去寻找有关的谶纬语句,作为自己和朝廷办事的理论依据。
各种重大问题的决策,皇帝(刘秀)也常常喜欢,以符命谶纬,来“决定嫌疑”,到符命图谶中,去寻找问题的真谛和答案。
起初,就是因为《赤伏符》中那一句,“王梁主卫作玄武”的话,就给功劳并不突出的大将王梁,带来了难得的好运气。
痴迷符命谶纬的皇帝(刘秀),竟然不顾,功臣部属的不满和反对,下旨将王梁,超升为大司空。
因为符命谶文中,有一句“孙咸征狄”的话语,皇帝(刘秀)就准备任命,没有什么杰出功劳和特殊贡献的孙咸,担任“平狄将军行大司马”。
因而最终,皇帝(刘秀)的所作所为,越发引起了功臣部属的强烈不满、反对和抗议,几乎酿成大错。
同样是因为,《河图会昌符》中的那句谶语“赤刘之九,会命岱宗”,皇帝(刘秀)就兴致勃勃地决定,立即前去泰山,去举行封禅大典,告慰天帝神灵。
有一次,皇帝(刘秀)还曾因为,在内宫的走廊之间,长时间地阅读和研究谶文,而感染了风寒,很久很久,都没有病愈,而一直咳嗽不止,疾病缠身。
汉朝廷卓有见识的士大夫,都知道皇帝(刘秀)之所以始终坚持这样做,并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而是把宣传符命谶纬之学,作为了汉朝廷一项国策,以此证明新兴的汉王朝的建立,是名正言顺,没有任何值得质疑的地方。
皇帝(刘秀)苦心孤诣地,刻苦钻研、宣传符命谶纬之学,甚至达到了非常痴迷的地步。
当然,这不是皇帝(刘秀)心血来潮,一时兴起,真的如此执迷不悟,而是有皇帝(刘秀)的深谋远虑的战略定位,和十分深远的现实意义。
皇帝(刘秀)这样做,那就是要向天下人证明,他这个大汉皇帝,虽然是以大汉皇族远房旁系的身份,登上大汉皇帝的宝座,但符命图谶里面,早就有天帝神灵的预言,建立的汉帝国,符合天帝神灵的旨意,深受官吏百姓士大夫的拥戴,当然是实至名归,名正言顺,没有人敢于质疑的。
汉朝廷卓有见识的士大夫的看法,果然不错,中元元年(公元56年)十二月,刘秀下旨,宣布符命图谶于天下,正式使谶纬,成为了汉朝廷的国宪。
刘秀当然不会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谶纬之学这个国粹,既能够巩固新生的汉政权,也会带来一系列的后遗症。而这些后遗症的影响,非常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