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别怕朕。

暖漪此刻甚至比昨晚楚骧酒醉时冷眼看她的时候还要害怕，大概人在刚睡醒的时候都是最最虚弱的时候，防备心以及身上的那些盔甲都还来不及运转，暖漪恐惧到身子发抖，她将自己缩的更小，甚至眼角有泪，不是伤心的哭泣，而是人在极度恐惧绝望的时候，自发的生理反应。

楚骧看她还敢把肚子往身子下面压，一手去拉她，同时出声呵斥，“还敢趴！不管肚子里的孩子了对不对！”

晨起，他的嗓音带着一丝嘶哑，听起来更加恐怖。

暖漪也是经提醒才想到肚子里还有孩子，急忙跪起来，但身体还是呈现出规避楚骧的状态，是很明显的自保样儿。

楚骧看不下去将人搂到怀里来，仔细一看，她竟然满脸是泪。

尤其是御书房光线好，照在她脸上，莹白的小脸上泪光点点，闪着光。

宿醉后有些昏沉的脑子猛然间清醒，楚骧一下子将人搂紧，轻声哄：“怎么了？做噩梦了？”感觉到暖漪的身体在抖，他想起自己这里平常温度低，跟暖漪那个暖阁比，确实是冷，转头瞪向站在一旁一脸犯傻的大太监，“地龙烧起来，不准停！冻到娘娘，你们试试！”

大太监扑通就跪下了，要知道楚骧可不是个好伺候的皇帝，往往简单一句话，就是人头落地。

能混到皇帝身边内务总管的位置，大太监自然知道孰轻孰重，磕了一个头之后，爬起来就出去吩咐在外烧地龙的人去了。

楚骧冲着大太监发完脾气，又回转哄暖漪，“怎么越来越爱娇了，从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哭。”

暖漪心里憋了好多的委屈，她从前不说，现在倒是敢说一些了，“你那么凶，昨晚也是，好像下一刻就要杀我，我也不想哭的！”说到这里，她甚至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发出哭声了。最初的本心，不过是想过岁月静好的安稳日子，没想到跟着楚骧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她没办法后悔，再说后悔不过是逃避现实，如何能后悔。她尽心做个好皇后，也想让有限的范围内，日子过的安稳和乐。但从没想过，生活中的风雨，几乎都是他带来的。

原本想要这个能帮自己挡风遮雨的人，没想到生活中的风雨都是这个人带来的。

暖漪心口疼。

楚骧愣了几秒钟之后，才明白过来暖漪话里的意思。哭笑不得，“朕杀你？别胡说。”

暖漪憋着声音，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也尽可能让眼泪不要流了。这样的情况，心疼她的人会体谅，可体会不到的人只会觉得她矫情。何止是矫情，甚至还会觉得她做戏。

夫君是帝王这件事，怕是只有真的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中深浅，伴君如伴虎从来都不是闲谈。

不说别的，便是先帝时，两任妻子，都因先帝而死，元妻在先帝带兵讨逆时被杀，继后是被先帝亲手杀了的。相爱相杀，听上去很戏剧，但真实生活里，随时需要提心吊胆的生活，并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尤其是暖漪这种，上辈子莽撞无知，这辈子想要逃离漩涡的人。

楚骧能感觉到暖漪的隐忍，可她越是这样忍，他心里愈发的不好受。昨晚的事情他想不起来了，猜想着应该是凶了暖漪，他知道自己的酒品，年少时跟霍祈一起喝酒，没有多克制，醉酒后，有次差点伤了霍祈。霍祈当时开玩笑，说楚骧上战场前就该喝点酒，六亲不认，见佛杀佛遇魔轼魔。

大概是年幼时的经历让楚骧在醉酒后防备心极强，若不是倾心信任的人，根本进不得他的身。

看来是委屈暖漪了。

这女子身娇体软，在晨光中窝在他的怀里哭，身子瑟瑟发抖，控诉他凶。楚骧奇异的觉得很满足，这样的早晨，他竟然觉得还不错，搂着暖漪，像是回到了两人新婚的时候，心肝宝贝的哄。

大太监出去交待完事情，再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圣上说的这些话，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他跟在楚骧的身边时间不长，是楚骧登基后，才过来做内务总管。楚骧杀伐决断的一面，他见过。运筹帷幄，跟朝臣斗心眼儿的模样他也见过。对女子，大太监最初判断这位皇帝大概是个没开窍的，不见留恋后宫女色，成日里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办事机器，勤奋到朝臣都吃不消。

去慈恩殿，皇后娘娘的规矩，他们这些阉人都是进不得身的，大太监也不多掺合。

真没想到圣上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大太监想起师父单公公曾经交待过，皇后乃是当年圣上的救命恩人，便是将来无宠，也要礼遇三分，不可无礼。师父这是临终前都不忘给他指条明路啊，这皇后娘娘何止是圣上的救命恩人，听听这些甜掉人牙齿的情话，这无疑就是皇帝的心尖宠了。

早膳，大太监专门让膳房准备了双份，给皇后的是红糖贡枣燕窝，圣上这边则是牛肉汤外加手工饼。

楚骧在西北住过多年，生活习惯上也被西北影响，早上不喜欢吃粥或者面之类的东西，偏爱牛肉汤配饼，切成薄片的牛肉漂浮在清汤中，浓郁又清淡，吃进去浑身发热，不管是去习武还是批改奏折都有力气。

暖漪对那燕窝没兴趣，倒是闻着楚骧的牛肉汤实在香。

楚骧看她小鼻子动来动去，好笑道：“想吃？”

“嗯。”暖漪刚才哭过，这会儿被他看着还有些难为情，她并不想将这样的一面暴露出来。

楚骧逗她，“只有一碗，怎么办？”

明知道他胡说八道，皇帝这里的膳食怎么可能不管够，暖漪还是毫不客气的将他的牛肉汤碗拉到自己面前，好心道：“那燕窝是大补的东西，还是留给圣上用吧。”说完就拿起汤匙喝汤。

楚骧爱吃胡椒味儿重的，一口喝下去，暖漪就觉得身子热了。

这东西，暖漪其实喝不太惯，毕竟她在西北呆的时间短，而且就算去，也不会常吃这个。但到底在草原上停留过，时间长了，再喝，有一种怀旧的味道。

还挺好喝的。

楚骧端起燕窝，跟咽毒药似得灌下去。他顶不爱这些补品，不是甜的就是黏的，稠乎乎，让人不痛快，可是今天他为了让暖漪高兴，倒也愿意吃一碗。

暖漪见他吃了，的确很开心。

上次楚骧这般明摆着想要宠她的时候，已经久到暖漪想不起什么时候了。

吃完，楚骧带着暖漪一起出门，打算去看看麒麟儿。

暖漪埋怨他，“怎么让孩子喝酒，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楚骧其实喝到后来，记忆都不那么深了，他不记得自己让麒麟儿真喝酒了，去敬酒也只是走个过场，没谁真敢让麒麟儿喝酒。

但这会儿，他也不跟暖漪解释，就认错，“是朕的过失，下次一定注意。”

他态度好成这样，暖漪反倒有些受不了。习惯了他说一不二的强势，甚至有时候会被他显露出来的威势吓到，唯独此刻温柔的迁就，让暖漪手足无措。

她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早上哭了一场吧，那就不太好了。

暖漪拉起他的手，轻声说：“你不用这样，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干巴巴地道：“您是万岁啊。”

“别怕朕。”楚骧握紧了手心里暖漪的手指，重复道：“暖漪，你别怕朕。”

比暖漪不爱他更让他接受不了的事，是暖漪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