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这天下,没了谁都照样转

就在后宫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楚骧悄然进了慈恩殿。

多日来慈恩殿清净惯了，突然楚骧来，暖漪都已经换了衣服歇下，被突然叫起，连妆发都来不及重新打理。

暖漪从寝室出来，慌忙领着下人行礼，楚骧语气不善，“都起吧。”

他这般冷硬，暖漪也有些心里没底。

说来奇怪，她跟楚骧可谓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该是最最亲密的人才对，可此时，不过月余不见，却生出层层隔阂，说起来可笑，却也是真实存在的。暖漪提着小心，不敢半分放松，“不知圣上深夜来，有何要事？”

这说法显然过于官方，也并不符合暖漪一贯的说话风格，但没办法，此时此刻，她做不到自在放松，只能架起自己，按照最不出错的方式来。

相比于暖漪，楚骧就显得强硬许多，他冷哼，“这是要赶朕走？”

这话可真是令人心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别说这后宫了，这天下都是他的，谁敢赶他走，谁又能赶他走啊。

“臣妾惶恐。”暖漪又跪下了。

心里多少有些难受的，从前她跟楚骧甚至连尊称都不用，就是你啊我的叫，尽管听起来有些失礼，但更能体现两人的亲密，如今一切都变了样子。

感情想要维系，是需要两个人都很费心思去做的事情，可一旦破坏，只需要一方或者说只需要维系关系所耗费心力的千分之一，就能毁之殆尽。暖漪可以做到洒脱，但这么多年的感情，突然付之东流，任是谁心情都不会好。

楚骧大概是懒得跟暖漪这般虚与委蛇，直接说：“朕打算离京南下，你给朕配些药备用。”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暖漪大惊失色，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抬头跟楚骧有了今晚的第一次对视。

两人许久未见，暖漪记忆里楚骧的模样还是上次见他，靠坐着御书房炕头上的模样，时隔多日，楚骧的模样老了十岁不止。若不是亲眼所见，暖漪是真的不会相信人会这么快的衰老，可现实就是如此，楚骧的脸色发灰，眼袋明显，唇角的法令纹也加深了不少，整个人都透着几分戾气，让人看了就心慌气短。

“你........”暖漪仰着头看他，突然就双眼含泪，心里难受起来。

眼前的男人，她初见他时狼狈至极，可也并不妨碍他那时候是个长相俊朗的小男孩，时过多年，暖漪从未想过有一天，楚骧会老成这样。虽然是三十多岁的男人该有的样子，但是对暖漪来说，还是无法接受。她心中的少年，正在快速苍老这件事。

暖漪的眼泪好像带着温度，烫的楚骧心口疼，他冷言冷语，“哭什么？这么多日对朕不闻不问，这会儿有什么可哭的。”这话里能听出那么一丝怨气。

暖漪有口难言，这段日子，满宫里的人都往楚骧身边凑，那补汤都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在锅里煮，暖漪下意识就觉得楚骧一定过的很滋润，那里能想到他将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隔阂了，暖漪站起身，到了楚骧面前给他把脉。

不摸脉不知道，一摸，暖漪眉头鼓成了小山丘。

“脾胃虚弱，肝火旺盛。”暖漪转头质问楚骧，“你又通宵达旦不睡觉是不是？”

楚骧梗着脖子，一副不会作答的倔样。

倒是楚骧身边的大公公往前一步，抢着回答，“可不是，最近圣上每日只睡一个时辰，老奴劝说他根本充耳不闻。”

“滚出去！”楚骧爆喝，吓的慈恩殿里所有的下人都跪地磕头，额头贴着地面，不敢出声。大公公自然快速退出去。

暖漪脸上的泪还在，转头瞪楚骧，“你身体如此虚弱，还这般情绪强烈，是不想长寿了是吧？”

若是其他的事情，暖漪可能不会如此，可他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暖漪真是忍不了。她甚至说出了，“你就是打算宠幸其他的女人，也要有个好身体才成，就如今这样，怕是难。”

这话无疑是冒犯的，可楚骧偏偏没为了这个话动怒，只是冷哼，“就你一个都对付不了，哪还能受得了其他。”

暖漪听了这话，心间涌出一丝甜来。

也觉得自己傻的冒泡，男人的嘴，怎么能信。可对方是楚骧，暖漪无端就信了。他不是个信口开河的男人。

一码归一码，暖漪板着脸，“我不同意你离京，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而且楚骧的性格，暖漪很清楚，那是恨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在宫里一大堆太监宫女的求着，他还顽固不化呢，出了宫，那就更是没个节制了。

这才从南边晕倒被送回来多久，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楚骧振振有词，“各地水患频发，不亲自去看看，朕不放心。”

自从两人闹翻，就一直都在下雨，在皇宫里尚且觉得雨水太多，就更不要说其他地方。很显然，今年会是个难捱的灾年。楚骧想要去四处看看具体的受灾情况，无可厚非，但他现在的身体，那里经得住。

暖漪反驳他，“满朝文武都死绝了不成？什么事情都需要你这个九五至尊亲自前往，若你不去，各地就什么都做不了，那我看那些父母官都该罢免了去。”

话是这样说，楚骧沉默不语，自从出了黄尤为的事情，楚骧很难对地方官再一次深度信任，黄尤为这样的两朝重臣，深受朝廷恩惠，都能做出这么多无法无天的事情来，更何况其他人。有个黄尤为在前，楚骧免不了觉得地方上大概不少这种土皇帝式的人物。这种人，是楚骧最难以接受的。所以他想自己去各处看看。

暖漪却管不了这么多，她话越说越严重，也有趁机发泄多日来两人王不见王淤积在心中的情绪的成分在，她讲：“若你执意前往，那就去之前将传位诏书写好，免得到时候那些人又要进宫来逼我。”

这意思是，楚骧离了宫，怕是命都保不住。

楚骧到这时才开口，“就这么盼着朕死啊？”

他就这样毫无顾忌的说出那个字，慈恩殿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脖子缩了一下，暖漪身边只有一个靠枕，拿起来就往楚骧身上打，“您最好在诏书里写让皇后殉葬，我早就不想活了！真是没意思透了！”

楚骧被暖漪打了，倒是露出今晚的第一抹笑容来，“说什么胡话！活人殉葬的规制都废了百年了！哪能在朕身上坏规矩！”

看暖漪停了手，他又说了句，“朕也舍不得你死。”

暖漪恨不得掐死他，“舍不得我死，你怎么就不能珍惜珍惜自己！啊～！你才多大啊！你看看你的脸，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熬，更何况楚骧的身体底子不怎么好，年少时没少受伤，那都是伤了元气的，便是好好的养着，都不一定养的回来。

楚骧看暖漪的目光有些哀怨，“各地灾情频发，朕难道跟你似得，无忧无虑还能吃胖了不成？”

这话说的暖漪汗颜，她最近是真的挺无忧无虑的。

可这会儿，没理都要犟三分，“那你这样亏自己有什么用，你说说，你把自己身体熬坏了，水患当地的百姓就能吃饱喝足了？你别天真了！这天下，没了谁都照样转，没了皇帝，也一样！”

太过于残酷的话，往往令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