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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暂别(上)

漪如觉得这世子有些意思,也不着急着走,在食案边上坐下来。

汪全将素斋呈上来,在案上摆开。

漪如吃了一口菜羹,道:“那梦已经说完了,无甚后续。世子还想再听什么?”

“你在那梦里怎知我摔断脖子死了?”他问,“是你亲眼所见?”

漪如看了看他,只见他盯着自己,似有几分紧张,又似有几分好奇。

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小童。漪如想。

“世子为何想知道这些?”她问,“我说世子的死状,世子不怕么?”

“有甚可怕。”世子移开目光,不以为然,“你也说了那是梦。”

看着他脸上难得露出不自在的神色,漪如的唇角不怀好意地弯了弯。

“世子若想听,倒也无妨。”她叹口气,道,“只是世子那死状是不大好看。”

世子的眼神一紧,片刻,语气仍平淡:“如何不好看法?”

漪如道:“我先前说,世子是从马上摔下来,折断了脖子。世子可见过折断脖子的人?面容扭曲,七窍流血,殊为可怖。”

见世子面色微变,漪如忙补充道:“不过我听梦里的侍从议论说,世子摔下去之时,乃一击毙命,并不曾受苦。这一点,世子大可放心。”

但世子脸上并没有放心的神色,他看着漪如,紧问道:“在那梦里,我是怎么摔下马去的?你可见到了凶手?”

此人当真是对凶手的追寻念念不忘,连梦里的也不放过。

“我看到世子之时,世子就已经殁了。”漪如道,“只知世子遭遇不测,乃坐骑受惊所致。至于坐骑为何受惊,我却不知。”

“如你先前所述,你既然是循着梦里所见的道路遇到了我,那么在梦里,你也应当见到了我那身亡之地。”世子却不放过,道,“你再想一想,可有甚殊异之处?”

漪如哑然而笑。

这话她大半是编的,哪里能说得出什么殊异之处。

“做梦做梦,岂可看得真如亲身经历般分明?”漪如说罢,忽而道,“世子方才还说我一派胡言,如今看来,却是信了?”

世子自知被她反将一军,却无愠色。

“你既然言之凿凿,我自当问清才是。”他说,“否则,又如何可全然信服?”

“那现在,世子可觉信服了?”漪如道。

“自是不曾。”世子道,“怪力乱神,非我辈正道。”

漪如心想,不信你还问那么仔细……

“那么我便无法了。”漪如一脸无辜,道,“我说了世子不会信,是世子不听。”

世子的眉头微微蹙起:“若圣上问你,你也这么说?”

“圣上已经问过了。”漪如眨眨眼,“我说我对太子一往情深,闯到猎会里去看他,又怕被人发觉,四处躲着,故而迷了路。圣上并不似世子这般,我说什么也不信。”

世子注视着她,少顷,淡淡道:“此言,确比胡言乱语做了什么梦可信许多。”

漪如微笑,神色更加无辜:“我早这么说了,世子也不信。”

世子不理她,继续提起笔来,抄他的经。

漪如并不觉得很饿,一顿素斋,她很快便吃饱了。

原以为世子会继续纠结那些疑点问个不停,可他似乎全然失去了兴趣,只低头抄经,让漪如这顿饭吃得很是无聊。

等到午膳用完了,漪如也就不再打扰,起身告辞。

世子也不挽留,只抬眼瞥了瞥,微微颔首。

佛殿里只有他们两人,先前那什么义兄义妹之类的虚礼,此时也无人在乎。漪如转身,神色轻松地径自离开。

“早说你不可四处乱走,你总是不听。”才走到佛殿前方的园子里,漪如就遇到了小娟带来的陈氏,她看着漪如,一脸气恼,“如今可好?不想来什么就来什么。君侯和夫人若听到今日之事,也不知如何说你。”

漪如不以为然,朝前方望了望:“太子走了么?”

“太子日理万机,哪里有工夫像你这般无事乱窜?”陈氏瞪她一眼,“他用过素斋就走了,说是要回宫向圣上复命。”

还复命。漪如在心中冷笑,不过是出来装了一圈样子。

她“哦”一声,道:“既如此,我也不必回去换衣裳了,那经堂上的经书我还未抄完,接着去抄便是。”

说罢,她便要朝经堂的方向而去,却陈氏拉住。

“这么着急做甚,话还没说完。”她说,“方才,太子也到这佛堂上了?他原本想带你去翠微园用膳,你不肯?”

漪如听着,睨一眼小娟。

小娟讪讪,即刻躲到了陈氏身后。

“正是。”漪如道。

“女君怎这般糊涂。”陈氏拍拍胸口,念了声佛,恨铁不成钢,“老妇好不容易请寺中僧人到太子面前递话,将女君也在寺中之事告知太子。不想太子仁德,竟即刻将我唤到跟前。真教人不敢置信,我不过是三年前中秋,陪着女君入宫见到了太子一面,太子竟记得我,当面唤我陈阿姆。”

她说着,一脸感动。

漪如微不可见地翻个白眼。

陈氏犹自道:“他还问我,怎不曾见到你。我即刻让人到经堂和醍醐院去寻你,可你到处都不见。”她说着,语气不善,“后来,还是寺里的僧人说见你往翠微园后面去了,又派人去寻,这才知道你竟与长沙王世子在一处。”

漪如看着陈氏的神色,有些好笑:“阿姆莫不是说,太子是专为寻我,去了那佛殿里?”

“自是如此。”陈氏道,“他听闻之后,便往那佛殿去了。我还以为你会跟着他回来用膳,正是欣喜,不料,你竟是留在了长沙王世子那边。”

她越说越恼,又闭眼念了声佛,痛心疾首:“你怎如此不懂事,连太子的面子也敢驳?你从前总说太子蛮横无理,如今依我所见,太子待人体贴,无不周到。倒是你,顽劣不改,任性胡为。昨晚我是如何与你说那些利害的?你去何处不好,非要去巴着长沙王世子?太子若恼了,回去向圣上和皇后告一状,坏了婚事,你哭也没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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