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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酒肆(上)

容氏有些怔忡,定定地望着漪如,眼底眸光浮动。

忽然,她哽咽了一下,将漪如紧紧搂住,抱在怀里。

呜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她甚是激动,一通大哭,身体颤抖着,似发泄一般,泣不成声。

漪如着实被吓了一跳,任由着她哭泣,身体被她的手臂箍得生疼。

“漪如……漪如……”容氏的声音破碎,“心肝……不枉我生你疼你……”

漪如一怔,鼻子忽而发酸。

——“莫怕,父亲和母亲都在,过不了几日,我们便去接你……”

上辈子容氏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犹在耳畔。而漪如被关在了宝相寺,几日之后,等来的只有一家人被处死的消息。

眼泪也一下涌了出来。

那时候,母亲已经预感到了大事不好,却仍想着保护她,在她面前强作镇定。

而现在,容氏在九岁的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自重生以来,漪如虽然一直都想着如何拯救家人,可所哟劝说都苍白无力,甚至只能装神弄鬼,让父母对她说的话稍稍上心。

而现在,漪如听着母亲的声音,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知道这障碍要破除了。

她的母亲和父亲,都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从前,容氏只将埋在心底,不让她看见,她也并不十分关心,觉得大人自有打算,自己插不了手。

这实在愚蠢。

这所谓的大人,亦不过是从孩童成长而来,在遇到难处之时,也会彷徨无助,需要别人拉一把。

跟着容氏哭了好一会,漪如听着她的情绪平复些了,忙问道:“母亲当下如何想?那母亲不逼着父亲纳妾了?”

“谁说我逼着他……”少顷,容氏抬起脸来,擦擦眼泪,倔强地说,“他若不愿,是我逼得了的么……”

可你确实逼得了。漪如心道。上辈子,正是容氏在皇帝面前主动说起要给严祺纳妾,皇帝当即就赐了美人来。说是容氏逼的,那也并没有什么错。

“那父亲方才既然说了不愿意,母亲便切莫再提了。”漪如赶紧道,“父亲方才生气,说了重话,母亲也切莫往心里去。”

提到方才的事,容氏轻哼一声,哑着嗓子喃喃道:“我岂是那等全无胸怀之人……”

漪如一喜,即刻道:“我这就去将父亲请来,母亲好好与他说说。”

说罢,她下床来,就要出去。

容氏却一把将她拉住。

“漪如……”她的神色复杂而犹疑,道,“且不必去……”

“为何?”

“反正你不必去……”容氏的喉咙里仍带着哽咽,“听话……”

漪如明白了她心思,暗自叹了口气。

方才严祺是被容氏气走的,现在她想通了,自是后悔。可严祺定然还在气头上,容氏又在月子里不能出门,只怕漪如巴巴地跑去叫他,他未必愿意回来。

如何让他自愿过来……漪如在心中琢磨着,未几,计上心头。

漪如借口要去如厕,走出容氏的屋子,而后,径直到前堂去找严祺。不料,他却不在这里。

“女君要寻主公?”仆人答道,“他方才出门去了。”

“出门?”漪如讶道,“可知他去了何处?”

“说是去得月香。”仆人道,“主公还派人去官署找了宋郎他们,许是要做酒宴。”

漪如不由感到额角跳了一下。

怕什么来什么,都是不省心的。

得月香,在京城的酒肆之中颇为有名。

它陈设风雅,伎乐出色,到这里来消遣的人,非富即贵。将近黄昏之际,层层屋檐垂下的宫灯花烛已经点上,在街上看去,明晃晃的惹眼,颇有富丽堂皇之气。

一名胡姬面带温柔的笑容,给严祺将酒杯满上,操着生疏的汉话,道:“郎君,请……”

话没说完,严祺已经拿过杯子,仰头灌到嘴里,看也不看她一眼。

胡姬神色尴尬,宋廷机在一边看着,示意她退下。

“这又怎么了?”他将一盘小食推到严祺面前,“是你将我等从官署里唤出来喝酒,可到了此处,又闷着不说话,莫非就真的打算这么光喝酒?”

高咏也拿着酒杯,笑了笑:“听说文吉前阵子夫人生产,文吉为了陪伴,请了好几日的假,可谓伉俪情深。如何?可是终于觉得小儿啼哭烦人,受不了了?”

听他提到容氏,严祺的目光定了定,随即又面无表情地灌下一口酒:“今日大家喝个痛快,酒钱我出。”

宋廷机是个心细的,见得严祺这副语气和模样,知道定然与容氏有关。

他拿起酒壶,将严祺的杯子斟满,道:“我等喝个痛快自是应当,至于你么,就另当别论。再喝两杯,便回家去吧,不然天色黑了,夫人在家中等着可要担心。”

“莫与我提她。”严祺烦躁地说,“她那般全无肺腑之人,我岂值得她来担心。”

听得这话,就连最为迟钝的郭昌,也品出了味道来,停住了杯子。

三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而后,高咏干笑一声。

“这说的哪里话。”高咏劝道,“夫人不担心,谁担心?你迟些回去,只怕府里的人就要找上门来了。文吉也不必抱怨夫人管得严,毕竟文吉这般如意郎君,体贴妇人,关爱儿女,在何处不是个宝贝?夫人看紧些也在情理之中。”

严祺冷笑一声,继续喝酒,淡淡道:“日后,便不劳她操心了。”

宋廷机道:“哦?怎讲?”

严祺又想起容氏方才说的那些话,脸沉下,狠狠地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她要我纳妾。”

三人不约而同地顿了顿,看着他,都露出惊诧之色。

宋廷机道:“你从前与夫人成婚时,不是有过约法三章,说绝不纳妾?”

严祺酒劲上来,愈发恼火,气哼哼地将酒杯“啪”一声放在案上:“就是此事!你们评评理,我这些年可曾食言?我说到做到,一心一意待她,从无逾越!可她倒好,现在竟反悔了,哭哭啼啼说什么她是为了严家!她将我置于何处?要我往东就往东,要我往西就往西,我是那圈里的马么!”

三人面面相觑,未几,郭昌率先大笑起来。

“如此,岂不甚好!”他拊掌道,“文吉啊文吉,我一直以为你要当一辈子柳下惠,不想你到底驭妻有术,大喜大喜!”

高咏也道:“这是好事,不知看上了谁家女子?若不曾看上,我等兄弟可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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