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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变局(上)

太子倒是没想到李霁会如此大方承认,来了兴致。

“哦?”他微笑,“按律,藩臣离京,皆须得经圣上准许,据我所知,圣上并不知世子要回广州去。”

“臣来南阳时,已经向圣上辞别。”李霁道,“殿下若不信,何不去问问圣上。”

这话听上去毫无半点紧张之感,在太子眼里,平添了几分傲慢。

“大胆!”不等太子开口,他身边的将官已经出马呵斥,“太子跟前,安得无礼!尔等还不速速缴械,束手就擒!”

“不知我等犯了什么法,竟要束手就擒?”这时,一个声音倏而传来。

李霁回头,眉间皱了皱。

漪如不知什么时候也骑马上前而来。方才他离开时,明明特地嘱咐她好好待在那马车里。

她一身行装,虽然看着朴素,头上却仍梳着新妇的高髻,簪着宫花,看上去,眉目间颇有几分新婚的娇艳。

太子的目光愈加沉下。

他没说话,只看了看身边的将官。

那将官高声道:“长沙王世子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圣上特命我来将其一干人等押回京中受审!”

这话,李霁并不意外。

“此处有我,你回去。”他压低声音,对漪如道。

“我只说几句话。”漪如道。

那目光深深,李霁终是没有阻拦。

漪如再望着太子,心中只觉波澜起伏,一言难尽。

这辈子,她极力地远离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抱幻想,便不会到这一步。但她还是错了,这次的结果,甚至来得更为直接。毕竟在上辈子,漪如从严家倒下到自己死去,始终没有见到太子在自己面前出现。

上辈子,她有许多话想问他,可至死都没有机会,当然,那些话,随着自己看明白,大多早已不必他来回答。

“拜见殿下。”漪如并不理会那将官,这在马上向太子欠身一礼,道,“我有话想说,还望殿下准许。”

太子淡淡道:“什么话?”

“当年先帝和文德皇后在世时,时常将我召入宫中与殿下玩耍。”漪如道,“那时,我虽懵懂,却也听过先帝教诲过许多道理。先帝曾说,君为舟民为水,臣子则为桨橹,保君上安然而渡。若将君上比作牧人,臣子是君上的鹰犬和坐骑,为君上驱驰。”

太子的目光有一丝浮动。

这些话,他自是记得。思绪回到从前,他想起自己和漪如在宫中玩闹追逐的时光,恍如隔世。

他还记得,先帝说,无论是桨橹还是鹰犬或坐骑,驭使之余,亦要爱护,方可使君臣同心。

正当太子以为漪如以此说情,求他放过严家,却听她继续道:“殿下可还记得,当年先帝说这些的时候,殿下如何回答?”

太子的神色微微一变。

那时,他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对先帝说,桨橹、鹰犬和坐骑,皆不过工具,可随时弃用宰杀,狡兔死走狗烹,何其可悲。

这话,年幼的他觉得不过是寻常道理,也觉得自己说出了十分聪明的话,但先帝的目光却沉了下来。

回家之后,当时的皇帝和王皇后都从侍臣口中得知了此事,将太子狠狠责罚了一顿。故而太子至今记得清楚,半点不曾忘。

虽然隔着百步之邀,太子却能清楚地听到漪如的声音,甚至能感受到她注视着他的目光。

“当年殿下虽年幼,却已经明白了许多。”漪如道,“今日,岂非正应了当年的道理。”

这话,只有他们两人心中明白。太子还没当上皇帝,他如今仍是那桨橹、鹰犬和坐骑,而他对付严家,亦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太子盯着漪如,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童言无忌,岂可当真。”他说,“尔等勿作抵抗,缴械受缚,父皇或可开恩。”

听到这回答,漪如虽然早能猜到,心中却仍感到一阵悲凉。

为了上辈子的自己。

那边,东宫兵马早已经摆开阵势,太子说话之间,弓兵上前,拈弓搭箭。

而身后,也听得鼓声擂动,尘头弥漫,似乎是南阳太守的兵马追逐而来。

太子见李霁手下的军士摆起了盾阵,护着众人收缩后退,唇边笑意愈深。

他手下的兵马两倍于李霁,加上南阳太守原本所有,谅他们逃不出掌心。

心中所有的杂念,被澎湃涌起的心绪压下。看着兵马变阵包围,尘土的味道似隐藏着杀戮的气息,太子感到兴奋,握着马鞭的手微微出汗。

漪如方才的话提醒了他,当年,就连他那奉若神明的父皇,在先帝面前也是何等的小心谨慎。他仍记得父皇听说了自己在先帝面前抖的机灵之后,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删了一巴掌,自己的嘴角淌出血来。

同样的心境,后来也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知道,这是自己该承受的,而这一切都即将到头了。

在他眼中,此刻自己在做的,不过是在进行一场田猎。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猎物陷入自己的设下的重重包围之中,在围追堵截里绝望哀鸣。

不知是不是气血涌动,太子忽而觉得一阵晕眩,身体动了动。

“殿下!”身旁的内侍发觉,忙伸手搀扶。

太子推开他,喝令道:“长沙王世子必奋力突围,传令给南阳太守,他的兵马不许退!违令者斩!”

说话时,太子觉得那晕眩又起了一阵。

这场风寒来得不巧,且这些日子,一日比一日重。他不曾放在心上,只想将眼前的人一网打尽。

可才过不久,一名传令兵匆匆赶到面前,神色不定。

“殿下!”他说,“那后路上的,似乎并非南阳太守!”

这话出来,包括太子在内,所有人都露出讶色。

“除了南阳太守还有谁?”太子身旁的将官喝道,“必是南阳太守手下兵马疏于操练,连令旗也看不明白!实在不行,派快马过去!”

话音才落,又有人骑马过来报信,神色惊恐。

“殿下!”他气喘吁吁,指着东边,“有一支大军出现在后方!足有……足有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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