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荒野夜谈
8:00 P.M./荒野/整合运动临时营地
龙门战役结束了，梅菲斯特领导下的整合运动也走上了末路。就像他们曾抛弃了切尔诺伯格和龙门一样，此时的整合运动也被他们的领袖所抛弃。龙门没有派人来赶尽杀绝，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的塔露拉也没有派来增援，他们仿佛是闯了祸家长不在身边的孩子——双眼里尽是迷茫。
但迷茫总是短暂的，在真正走投无路之前，人们总是会朝着仍可能存有希望的地方前行。对于这些整合运动而言，他们要么是回到塔露拉的身边，要么是换个方向在荒野中挣扎求生。很明显，前者更具诱惑力，也是几乎所有整合运动成员一同得出来的结果。
除了少数几个人。
安菲娅坐在睡袋旁边无精打采地扒拉着面前的篝火，金黄色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刚刚失恋的姑娘，闷闷不乐的。当然她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内就谈了一场心如刀割的恋爱，原因是篝火另一边的两个家伙。
“喂，把你东西拿出来。”
一位有着青绿色短发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看了看四周，在确定他们的位置没有被人注意后就轻轻撞了下他身旁的整合运动士兵，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什么啊？”
被撞的士兵一脸懵逼，他摇摇头表示不明白中年人在说啥，结果挨了对方一巴掌。
力道并不重，打的是脑袋，看起来像是长辈在教训不听话的小辈一样。安菲娅没有理会这两个家伙，坐在一旁继续摆弄着篝火。
天刚黑下去不久，她还没有睡意，不如思考思考以后咋办。
打人的男人是列昂尼德，就是那个在切城被称作“毒蛇”的男人。在整合运动中他的化名是列夫，跟列昂尼德一样有着“狮子”的含义。在那场战争中梅菲斯特的灵魂冲击覆盖了全城，虽然只有短短数秒，但也是让阻击计划功亏一篑，列昂尼德也差点送了命:W的炸弹毁了他半张脸，烧掉了他长长的头发，距离死亡就差一点点的距离。
但列昂尼德终究是个狠角色，精神坚韧程度非同常人。他回神的时间比别人要早上一点点，也即是这一点点的差距让他保住了自己的命。
在即将跌入死亡深渊的一瞬间，列昂尼德就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在W靠近自己之前，他就动用起自己的源石技艺强行“冻”住了心脏和血管，控制住自己出血的量躺在地上进入假死状态，赌一把这个魔族女人不会鞭尸。
事实证明他的运气很好，W根本就没管躺在地上假死的列昂尼德，直接带着自己的部队进了城，连个收拾现场的人都没留下，也给了他难得的跑路机会。
后来事情的发展就简单了，列昂尼德冻住了自己的伤口止住血，随手捡起一件整合运动士兵的制服就换上进了城。那些惨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一直在整合运动中潜伏了下来，中间杀死了几名落单的虐待切城人的士兵，参与了围剿瓦伦丁·德丽莎和龙门战役，一直潜伏到现在都没被人发现。
毕竟毁了半张脸头发也没了不少，就算他说自己是列昂尼德估计也没人信……
那个年轻的士兵叫叶菲姆，寓意是好心肠的，他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对得起这个名字。在切城战役中没有迫害一名切城民众，还参与到了爱国者的队伍里建立了庇护所，后来在出门帮助难民寻找食物的时候被暴徒刁难让列昂尼德撞见了，这两个人才扯上了关系。于是那一天叶菲姆带回了比平常要多不少的食物，切城少了几个人渣，列昂尼德也多了个小弟。
从那以后叶菲姆就跟列昂尼德一起混了，从切尔诺伯格核心城混到分城再混到龙门，最后混到了荒野之上，连个好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连自己偷偷摸摸藏起来准备晚上加餐的食物也要被迫拿出来分享……
“给……”
叶菲姆左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右手攥着几根能量棒，眼睛紧盯着手里的食物，一脸不舍。列昂尼德看了一眼叶菲姆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眼睛眨了眨，似乎也有些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
然后他就掰开了叶菲姆的手指，把能量棒给拽了过来。
在这个吃都吃不饱的环境里，羞耻心有用吗？良心有用吗？
能让人吃饱饭吗？
这是一支逃难者的队伍，由整合运动和龙门难民组成，领导者就是那些幻影弩手们。在不久前，那些家伙让所有人把食物都交了出来，然后根据人头数又分给了所有人。老弱妇孺得到的食物是最多的，吃的最少的就是列昂尼德和叶菲姆这种正值壮年的男人和年轻人。
这个时候小弟还藏着食物，不拿出来跟饥肠辘辘的老大一起分享而是准备吃独食，这能行？
实际上如果列昂尼德好好说的话叶菲姆也是会把食物拿出来的，或者是在自己偷吃的时候叫醒熟睡的列昂尼德给他分一点。不过他的性格很磨叽，毛手毛脚的，自己好好说或者他主动拿出来食物的时候很有可能被巡逻的人发现，到时候最坏的结果就是被迫把食物贡献出来给别人，自己仍然是要饿肚子。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列昂尼德对自己这个心好就是有些憨的小弟了解得透透彻彻，与其让他最后主动拿出来，不如自己强势一点，早吃完早安心。
列昂尼德将能量棒塞进怀里紧搂着，扭头看了眼周围的情况。荒野上的篝火很多，都是从龙门出来逃难的人，幻影弩手们在篝火间巡逻着，白色的面具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让人看不真切。
这支逃难者的队伍鱼龙混杂，如果没有一支足够强的队伍恐怕没离开龙门多久就会打起来，因为食物装备等等，幻影弩手的存在正好压制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在确定了那些弩手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里之后，列昂尼德把食物从怀里拿出来，扔给安菲娅两根能量棒，同时将剩下的还给叶菲姆。
跟他不同，安菲娅没有吃晚饭，因为她的食物被分出去了，给了两名龙门的孩子，自愿的。叶菲姆分到的食物也是如此，在安菲娅告诉后面跟来的孩子已经没有食物的时候他主动将自己的晚餐分给了他们，只给自己留下了一块已经咬了一口的面包片。
“你不吃吗？”
叶菲姆接过列昂尼德的食物，一脸茫然。他握住食物的手停在半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全拿走。
“我不需要。”
列昂尼德推了一下叶菲姆的手，示意他赶紧拿回去。现在已经过了分发食物的时间，大部分人都开始睡觉了，如果被有心人看到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在刚刚这两个人善心大发的时候列昂尼德只是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吃完了晚餐，根本没看他们一眼，现在肚子里仍然是有东西的。也许很快就会饿，但是也比这俩孩子要好。
夜晚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此刻的夜空依旧是繁星点点，但这片天穹下的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龙门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平静，那些人的睡眠不再像头几天一样提心吊胆。罗德岛除了某些办公室之外漆黑一片，哪怕是最底层的流水线工作人员在此刻也睡的格外香甜。
在这片大地之上，估计只有这些在荒野中流浪的整合运动们最难入睡吧。
安菲娅躺在睡袋里，看着天空中的星星，依然没有一点睡意，她身旁的篝火已经黯淡了不少，似乎就连这片火焰也陷入了睡眠。在篝火的另一旁，叶菲姆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似乎仍在回味着不久前能量棒的醇厚甜味。
“还没睡？”
低沉的男声在安菲娅的耳边响起，来源是篝火的另一边。她从睡袋中坐起身，看到了仍穿着厚厚长袍坐在篝火旁的列昂尼德。
橙色的火光中照在了那张因为烧伤而毁容的脸上，在安菲娅的眼中看起来格外狰狞。不过安菲娅并不害怕这个男人，因为当初从警察局里拿到子弹帮她训练手铳射击的就是他。
而且，如果忽视那片被烧伤的区域单看另半张脸的话，这位大叔还是挺帅的，声音也很好听，至少安菲娅本人并不讨厌。
至于列昂尼德为什么会跟安菲娅扯上关系，完全是因为这个小姑娘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的安静，不爱说话，但是做事时格外认真。两个月了，薇拉是否安全他完全不清楚，心中只有一个曾经梦里得到过的“薇拉跟着瓦伦丁会平安”的暗示。
不过现在瓦伦丁那个家伙穿上了罗德岛的制服，自己的女儿应该也加入了那家企业了吧？
虽然列昂尼德还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但至少他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轻了点，不再像往常那样沉重了。
安菲娅没有回应列昂尼德的关心，扭过头去看向远处的荒野。列昂尼德轻笑一声，明白这个小姑娘是为了什么生他的气。
在下午他们离开龙门不久，幻影弩手就将所有的整合运动集中到了一起商讨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梅菲斯特的缘故，弩手们肯定是要前往核心城的，就看剩下那些人怎么选择了。
这一场战斗后有很多人都看透了塔露拉的真实面目，但他们又畏惧荒野的危险，所以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不可避免的滑向了一个自己不愿接受但只能如此的方向。安菲娅注意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列昂尼德制止了。
“你觉得我们不该回去？”
安菲娅没有回应。
“但事实上我们除了回去没有别的路走。”
“我们可以去荒野之中，去其他的地方，为何非要回到那个龙女的身边？”
似乎是将心中积压依旧的愤怒给发泄了出来，安菲娅扭过头看着自己的朋友兼老师，声音带着明显的火气。
列昂尼德伸出手示意安菲娅小点声，同时看了看周围。
很好，没有人被惊醒，那些幻影弩手的注意力也不在这。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人在荒野之中如何生存下去？”
他身体前倾，声音也放低了一些，正好是能让安菲娅刚好听到的程度。
“我们可以打猎，可以采摘食物，甚至可以用木头造房屋，建立起一个村落。”
想的很好，说的也理直气壮，但列昂尼德明白这个小姑娘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这些操作有多麻烦。
“先不提你说的这些有多困难，就这些人。”列昂尼德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已经睡着的士兵们：“你真觉得他们会乖乖的听你指挥？”
“我没想着指挥别人，只是想让大家一起合作活下去，同时不再被那个塔露拉所利用。”
瓦伦丁的话和龙门战役的结果让安菲娅看透了所谓整合运动的真面目，她对那个塔露拉已经失望了。
“可他们不这么想。”
列昂尼德的声音带着寒气。
“也许在你的眼里，他们并不是那些迫害普通人的暴徒。但是如果此时没有幻影弩手站出来维持秩序，这支整合运动士兵和难民组成的队伍群龙无首，你觉得这个时候会这么安静吗？”
“肯定会有人为了自己更好的活着去迫害其他人，那些龙门的难民手里可没有武器，而他们之中有的人带着不少东西，我们手里分到的食物有很多就是从那些人手里征用来的。”
“在这个没有秩序的地方，如果没有人站出来，你觉得他们的下场会如何？”
安菲娅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且你觉得那些龙门人就真的愿意上交食物分给所有人，包括我们整合运动的所有人？如果我们不来，龙门依然是那个样子，他们好歹还有地方可以住，有工作能换来钱和食物。”
“结果我们的出现让他们流离失所……”
列昂尼德抬起头看向夜空，想起了曾经整合运动打开切城大门的时候。
“虽然有可能是幻影弩手的原因，但是他们在这个时候没有闹事就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没有幻影弩手，没有一个足够强的势力压制住整支队伍，那这片荒野将会变成曾经的切尔诺伯格贫民窟，那个跟让列昂尼德走上复仇之路的绝望之地一模一样的地方。
到那时，这片荒野之上，不知道还会流下多少人的血。
“至于你的想法，就算真的有人会跟你一起前往荒野求生，那最后也可能会变成一处新的地狱。”
“对待别人时可以不吝啬自己的慷慨，但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农夫与蛇的故事永不过时，单方面信任永远是这个世界最不牢靠的关系，背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
现在列昂尼德所信任的只有叶菲姆和安菲娅，如果他真的同意安菲娅的荒野求生计划，那这支队伍就只能存在他们三个人，多一个都不行。
安菲娅没有回应，似乎列昂尼德的话让她愣住了。数秒钟后，她微微低头，再次开口：“那我们就乖乖的回去，继续被塔露拉所利用？”
列昂尼德的劝说很有效，至少安菲娅已经打消了那些幼稚的想法，但她仍然对回到核心城这件事感到难受，声音也小了不少，带着明显的失望。
一开始是对塔露拉背叛的愤怒，现在是了解到只有一条路可走而这条路又跟死路差不多时的无奈和痛苦。
“那个放你走的人是罗德岛的职员吧？你可以去罗德岛碰碰运气。”
前往罗德岛是列昂尼德能给出的唯一一个出路，除了回核心城。
实际上他还是挺希望安菲娅去罗德岛的，这样薇拉是否在罗德岛自己也能很快就知道，她或许还能跟自己女儿相处得很好。至于叶菲姆，这个家伙最好也去，整合运动里有太多心怀鬼胎的家伙了，像这俩单纯的家伙最好赶紧离开，不然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至于列昂尼德自己，他是不会离开这个组织的。玩心机整合运动里面恐怕只有塔露拉和W能玩的过他，其他人都是菜鸟。如果幸运女神还愿意看列昂尼德两眼，也许未来某个时候他就能找到干掉塔露拉的机会。
卧薪尝胆这事他最熟悉了。
“我不会去的。”
安菲娅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否定了这条路。
“我要留在这里，我不想让他们就这么堕落下去……”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列昂尼德伸手制止了。
周围很安静，篝火里的木头劈啪作响，叶菲姆打起了呼噜，并不算太吵。
几秒钟后，列昂尼德盯着安菲娅的眼睛，叹了口气。
“我怎么碰到的净是一些天马行空的家伙……”
曾经的瓦伦丁是这样，自己的女儿也是这样，现在的安菲娅还是这样。
“你说的意思我明白，白天你在审讯室里跟那个家伙说的话我也听到了……”
那个时候他已经跟叶菲姆挣脱了绳索离开了房间，不过他没有直接跑路，而是停在审讯室的窗外偷听。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留下来，留在整合运动的队伍里。”
“不过这至少证明了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列昂尼德想起了安菲娅说过的那些在他的耳朵里跟笑话一样的话语。
“想要改变整合运动的现状，就要揭穿塔露拉的面具。”
“而这次回去，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着这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女孩，许下了承诺，仿佛回到了曾经瓦伦丁想要开展黑帮战争的时候
“我会帮你的。”
“也许需要的时间会很久，但时间越久，就对我们越有利。”
如果未来真的有干掉塔露拉的机会，那些整合运动基层人员也不能放过。
而安菲娅就是最好的办法。
谈论很快就结束了，安菲娅的心里也好受了不少。当初她拒绝瓦伦丁的提议留下时就想到了未来的路有多难走，现在已经无法后悔了，她也不会后悔。
哪怕最后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仍然要分道扬镳，她也希望这些感染者们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至少不再像这样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