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他的童年
宋棠雪转过身,轻轻拭泪,她心中真是五味陈杂,什么感觉都有。
既为乔默的所作所为欣慰,又为从前对顾晟知做下的错事而愧疚。
宋棠雪眼前总会浮现出顾晟知小时候那双带泪的眼眸,惊恐和无助遍布其中,虽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可她还是没法忘记。
叹了口气,宋棠雪坐直身子,“乔乔,你有没有觉得晟知的性格不太好?”
这个……还真有一点。
乔默可不敢说,她小心的措辞,“伯母,人总归是有缺陷的,您不能这样说。”
宋棠雪轻轻摇头,转头抹泪,“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乔默神色微微一紧,却没吭声。
她一直都知道,顾晟知的童年并不幸福,本以为这股不幸只是来源于顾天朗,不曾想宋棠雪也有份参与。
宋棠雪已经在回忆了。
那些事情对她而言就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也不敢碰触。
时至今日,早已灰尘满地,稍稍一抖就迷了眼。
“我对晟知并不好。”
宋棠雪半靠着床头柜,看向窗外,泪眼朦胧。
从前的事,当真没法回首。
宋棠雪和顾天朗并没过几天安稳日子,他就和吕青玉勾搭上了。
宋棠雪发现时,吕青玉的肚子里已经揣了孩子。
顾天朗根本不在乎吕青玉结过婚,有过孩子,他满心满眼都是吕青玉肚子里和他的孩子。
宋棠雪很崩溃,也曾劝说吕青玉放弃,始终没能成功。
宋棠雪一度以为自己完了,她的爱情,婚姻,丈夫等等顷刻间失去的干干净净,直到吕青玉生产。
孩子降生,是个女孩,宋棠雪又燃起一丝希望。
顾家家大业大,肯定要男孩来继承家业,吕青玉生下女孩等于没了争夺资格,所以,宋棠雪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顾晟知身上。
他得争气,得出色,事事拔尖样样都会,这样顾天朗才喜欢他,连带着也会宽容自己,那她的日子就会好过一点。
这就是宋棠雪一直给顾晟知灌输的想法,由于太过心急,她从未考虑过顾晟知的感受。
当时的他不满十岁,哪能撑住一个成年人饱含泪水的期盼,纵然顾晟知已经做的很好了,但宋棠雪还是不满意。
她陷入自己的牛角尖里,接近变态式的教育方法几乎让顾晟知崩溃,宋棠雪却浑然不觉,除了施压还是施压。
同龄人被顾晟知甩了一大截,他彻底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但顾天朗也没多看他一眼。
宋棠雪接受不了,干脆认为顾晟知做的还不够好,往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严厉,也越来越苛刻。
“我骂过他,也打过他……”
宋棠雪长叹口气,红唇剧烈抖动,满眼心酸。
“你能想到的或想不到的难听话他都听过,这些谩骂几乎充斥了晟知的整个童年。”
“在我的记忆里,他很怕我,又很想亲近我,努力想做好每一件事,可他还那么小,怎么可能……”
宋棠雪掩面痛哭。
她看着顾晟知从不足桌椅高慢慢长大,记忆里的一张张笑脸也换成恐惧的面容。
害怕,焦虑,还有爱意。
宋棠雪做的再过分,也没能隔断二人的母子之情,顾晟知确实有负面性格,但更多的还是正面。
那漫长的岁月里,宋棠雪的责骂和施压霸占了顾晟知记忆里的每一寸角落,可他从来没抱怨过,更没恨过宋棠雪。
逼的越紧他越努力,全面开花,只要能做的事顾晟知绝对精益求精,细节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顾晟知距离跌落神坛只差一步之遥时,顾天朗把吕青玉带回来了。
这就是压垮宋棠雪的最后一根稻草。
很突然的,她反应过来了。
一个人不爱你时,哪怕你下一秒跳楼寻死,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宋棠雪明白了,也疯了,前脚刚被送进精神病院,顾天朗后脚就逼着顾晟知叫吕青玉妈妈。
他当然不从,一顿顿毒打也没能让他屈服,反倒更加坚韧。
乔默微张着唇,喉咙发紧。
这些事,她从来没听顾晟知说过,甚至没看到半点影子。
不,有一回!
乔默第一次在顾晟知面前试戏时,所有人都很满意,就连那个向来以变态著称的李导也赞不绝口,顾晟知却不满意。
他不像旁人那般夸赞,甚至连个点头都没有,最后也只是不冷不淡的说了句还好。
当时乔默以为顾晟知故意打击她,别人不知道,但乔默知道自己为了那场戏付出多少努力,在顾晟知看来竟不过尔尔。
是了,他有骄傲的资本。
可为了这份资本,顾晟知付出了太多,甚至也不骄傲,反而成了枷锁。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顾晟知明明一切顺利却总是抽烟,有时候甚至一根接一根,直到一盒全部抽光。
有些经历只能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
乔默鼻头有点酸,忙吸了一下,扬起一抹笑脸,“伯母,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顾天朗的错,他才是罪魁祸首,您实在没必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而且,晟知并不恨你啊!”
“他还不如恨我。”
宋棠雪一垂眸,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他如果恨我,我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可他没有,他不恨我……”
宋棠雪给的是严厉和苛刻,顾晟知回馈的却是儿子对母亲的爱。
纯粹,干净,始终火热,不曾退缩。
“乔乔,我是不是很坏?”
宋棠雪双眼红肿,泪水不断,乔默突然起身抱了她一下。
“伯母,你那时候只是生病了,并非有意,其实你很爱他,晟知不会怪你的,更不会恨你,你还是一个好妈妈。”
她歪头一笑,眼里的希望浓烈到极致,“往事暗沉,没必要再回忆,现在你很好,晟知也很好,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宋棠雪心中一颤,她还有明天么?
疾病缠身,脑子也不清醒,糊涂时发疯,理智时愧疚。
就像处在冰山和火山的交界处,她被夹在中间,始终没法逃脱。
不是没逃过,却没用,不管怎么挣扎都抗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