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南岸
杨念真也已意识到此时情况危急,当下她抢到钱福一旁,轻声说道:“钱大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早已心领了!你,你完全没必要再为我冒此大险,你,你还是先走吧?”
杨念真身为一个大姑娘,如此吐露心声,不愿钱福再为自己涉险,也无可厚非。然而,她却低估了钱福的决心与意志!只见钱福把嘴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挡住他们,你,你先走——”
“不,我不能这样!”杨念真说着,把脚一跺。
是啊,恩人在涉险,自己先开溜,这如何说得过去呢?
娴远与义雄原本以为,在劫难逃之际,钱福和杨念真要说几句悄悄话什么的;如今见此情况,也就洞若观火的了,当下娴远这样说道:“是啊,时间有的是,何必急在一时呢?”
说着,向义雄使了个眼色。
义雄会意,缓缓地将右手伸向刀柄。
钱福既然已然下定决心,也就暂时不与杨念真再做此口舌之争。他深知,只要自己能够抢得先机,杨念真就会抓住机会,见机行事的。
于是,钱福猛吸一口长气之后,迅捷无论的拔剑出鞘,在义雄尚未出刀之前,剑尖已然指向他的心口。
义雄自然清楚,如果自己再想着去拔刀,那么,就会在刚刚亮出刀刃之时,心口留下一个茶杯口大小的窟窿!
危急之中保命要紧,义雄向后一跃,避开了对方的这一杀招。
钱福既然已经占得了先机,怎能让对手再缓过气来?刷刷刷!钱福连出三招,剑气如虹,将义雄逼得退出了丈余。
钱福这势如疯虎的杀招,娴远自然也看在眼里了。只是,惊愕之际,她的手法还是慢了半拍,就在她利剑挥出之际,正好与钱福迎面袭来的剑刃对上了!“当——”的一声,双剑碰撞之际,闪出一星炫目的火花!
“杨姑娘,还不快走?”钱福说着,一招流星赶月,剑尖直挑对手眉宇之间。娴远不敢怠慢,身形一矮,向外侧移出半步之后,长剑改刺为削,直取对手下盘。
这一次,杨念真总算看清楚了:一时半会儿之间,钱福自保有余,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险!如果自己再迟疑不走的话,不仅碍手碍脚,反倒是辜负了对方的一片心意了。
拿定主意之后,再望了钱福一眼之后,她跃出圈外,准备先走一步。
然而,她的行动,似乎还是迟了一小会儿!
刚走出几步之时,她只觉得背心一阵寒意袭来!在此情况下,她若只顾着往前走,肯定要被自后袭来的剑尖刺中的。
千钧一发之际无暇多想,杨念真向外侧一矮身,避开来袭的兵刃之际,顺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掷向敌手。
那敌手恼羞成怒,呵斥道:小妮子,还真有两下子——
说这话的“敌手”,自然就是娴远了。
原来,当她躲过钱福的杀招之后,立即展开反击。她与钱福师出同门,彼此武功相若,知根知底的,她既然能够出招反击,钱福再想摆脱,就绝非易事了。钱福无法多想,只能见招拆招了。拆了几招之后,义雄长刀攻至,钱福若不想就此身首异地,也只能回剑自保了。娴远眼见义雄转眼之间就跟钱福斗了个天昏地暗,也就跃出战团,前来追赶杨念真了。
是啊,祸福荣辱,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杨念真既然又让对手缠上了,当下也无暇多去自怨自艾,只能振作精神,继续苦斗。
扔出那块石子之后,杨念真取出了身上的另一把纸扇。
娴远剑尖指地,似笑非笑的望着对手。这一刻,她倒是不急于进攻了。
在她的心目中,局势已经很明朗了:那一边,钱福与义雄激战正酣,两人都是久经战阵之人,本身武功又在伯仲之间,不拆上千余招,决难分出胜负!也就是说,至少半个时辰之内,眼前的对决,只存在她与对面的“小妮子”之间。而此前的交锋表明,眼前的这“小妮子”,武功还是要逊她半筹的!也不妨直说,能不能再走满三十招,已经是个天大的疑问!在此情况下,还有必要仓促出手吗?
在她的心目中,对面的“小妮子”,不过就是猫爪下的一只老鼠。
谁都知道,猫住老鼠,满满的气定神闲、成竹在胸啊!
甚至,几经戏耍之后,有些老鼠,绝望之际,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一刻,娴远所追求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和境界。
“杨姑娘,你这次造访长安,见过黄河了吧?”娴远这样问道。
杨念真见对方不急于出手,惊诧之余,也就顺势答道:我,我跟义雄从江南过来,只见过长江,没见过黄河——
“哦,怪不得人家说‘不到黄河心不死’。这样吧,这件事情了结之后,作姐姐的,就给你陪个不是,带你到黄河边散散心?”娴远这样说道。
杨念真隐隐体会出对方的用意:娴远啊,你也不过是在武功上稍胜一筹而已,现如今又想在言语上再讥讽我一番!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去黄河边散心嘛,”杨念真这样说道,“有时间的话,我会自己去的。到时候,也不敢再去烦劳姐姐的大驾。我的这位姐姐啊,整天都忙着网罗人才,寻幽访古,生杀予夺,我可不敢耽误她宝贵的时间哦!”
对方言语里的揶揄之意,娴远自然也听出来了,愣了一下之后,她这样说道:其实,作姐姐的本来也不想四处奔忙的,只是呢,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不太顺利,就只能到处东奔西走了。杨姑娘,你身为名门之后,家境优渥,对这一番奔波之苦,多半是难有切身体会的——
杨念真微微一笑:娴远姐姐,你如果真的身为出家人,又何必多管人间俗事呢?你如果凡心难断,也大可不必勉强自己,及早还俗,多体会几年红尘的温柔富贵,也未尝不可啊!
娴远俏脸一红,抑制住心头的怒火之后,她才这样说道:你说我不僧不俗,倒也不算太过分。是啊,贫尼确实是凡心太重,难证佛门正果,以至于让杨居士笑话了。不过呢,这件事情,无论如何,女施主都可以伸出援手,帮贫尼一把的——
“我,我能够帮得你什么呢?”杨念真倒是颇感兴趣起来了。
“很简单嘛,你,你就把那部‘霓裳羽衣曲’让给我;我呢,我看了之后,多半就会觉得,这世上,还是颇有顺心如意之事的。这样一来,贫尼心情舒畅了,以后,在佛学上的修为,也就会迅猛精进了——”娴远的这番话,语气倒是极为诚恳。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杨念真这样回应道:说到底,你还是想着要别人顺从你,听候你的安排,服从你的意愿。其实呢,这一刻,如果我开了这样一个头,此后的日子里,遇到另外一个人,遇到另外一件事情,你,你也会如法炮制。因此,从表面上看,我这样做,能够让你一时得偿所愿,然而,正所谓“欲壑难填”,以后的日子里,你又该怎么办呢?
心中的小九九被对方点破之后,娴远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这样说道:这样说来,这个忙,你,你是不想帮的了?
杨念真微微一笑:为虎作伥的事情,我,我可不想做!
娴远厉声呵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
对方语气中的威胁之意,杨念真何尝听不出来呢?思忖片刻之后,她淡淡的回应道:娴远师太,你既然如此迷信武力,认为利剑能够解决一切问题,那就请出招吧?
眼见“不战而屈人之兵”之计未能奏效,娴远铁青着脸,长剑一举,指向对方小腹,恶狠狠地说道:既然是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杨念真下意识地向刀剑交锋处望了一眼,很遗憾,钱福与义雄正战至酣处,根本就不可能到这一边来救援。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杨念真纸扇一抖,摆了个山雨欲来的招式,轻声说道:郡主娘娘,你既然执意要用武力解决,就请先出招吧!
此时此刻,她还抱着些许侥幸心理:万一钱福真正能够击败义雄,自己只要多坚持得一阵子,就会迎来转机。
“杨姑娘,”娴远也下意识地扫了那一边一眼,然后接着说道,“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那边的钱福,是不可能赶过来救驾的了。我,我劝你啊,还是乖乖地举手投降吧——”
话音未落,长剑迅若游龙,直取对方丹田。
杨念真万万没想到,这娴远会如此贪小便宜,会如此霸道,惊怒之下,纸扇向下一点,将对手长剑的剑身压得向下一沉。
确实,长剑的锋利之处在于剑尖、剑刃,剑身本身是无锋的,一把小小的纸扇也能够压得它向下一沉。这,这确实就是无锋破有锋的要领了。
然而,杨念真毕竟功力有限,再加上此前又耗费了太多精力,心力憔悴之下,战至十余合,又渐渐落了下风。
看看胜券在握,娴远洋洋一笑:杨姑娘,再过三回合,如果你不把纸扇丢到地上,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尽管深知对手不尽是信口开河,杨念真依然这样回应道:打不过你,那是我修为尚浅,技不如人,只是,我,我决不会向你低头的!
“好吧,那就试试看——”娴远恶狠狠地说着,一招气贯长虹,剑尖挑向对手下颌。
杨念真不敢硬接,只是向后退出了几步。
没等招式使老,娴远改挑为刺,剑尖直取对手心口。
这一下,杨念真无法再往后退了,只能一招金鸡独立,手中纸扇一压,减缓了对方剑尖的速度。
娴远看看时机已到,猛地将剑身往后一收,变直刺为下剁!
眼见寒光一闪,杨念真自知躲闪已是来不及,在此情况下,自己纸扇向上一扬,多半也能够挡住长剑的下剁之势,只是,到时候,剑扇相交之后,对方的手腕再左右平划几下,那剑刃就把扇面当作了跑马场!到了那时候,如果再不放下扇子,自己的手可就保不住了......
饶是如此,为了不让自己被卸下半条肩膀,杨念真依然举着扇子,向上一扬。
剑刃下剁之势受挫,娴远稍作调整,剑身再次高举,向杨念真砍了下来。
如果不做调整,杨念真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而这次变成了蓄力后往下砍,杨念真眼见无幸,凄然一笑,闭上了眼睛......
“当”的一声响起,紧接着是这样一个女声:
“且慢,娴远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