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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大善人

接下来的谈话,杨墨全都心不在焉。

盯着一桌子丰盛的酒菜,心里很不是滋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成千上万的难民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几乎每天都有人在饿死。

而这些地方豪绅,官吏们,却个个吃得脑满肠肥。

整天还在算计着怎样让老百姓无路可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杨墨自然懒得给他们好脸色。

他本来还打算请知县帮自己加入舆行,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从他们的相互吹捧中,杨墨多多少少算是看出来了。

这位秦大善人固然不是省油的灯,县里的这些官吏们,跟他们也是一丘之貉!

杨墨与在座众人彼此都不待见,宴席在尴尬中草草收场。

杨墨辞谢了县令,就带着张顺,牛莽兄弟出了酒楼。

他还打算趁天黑之前,去集市上采买些东西。

顺便打听打听,那两家仿造自己车型的车马行,到底是谁的产业。

一番打听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两家车马行都在本县舆行行首秦修德名下!

“好一个秦大善人!”杨墨暗暗咬紧了钢牙。

他明明知道是秦修德仿了自己车型,却拿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规则在姓秦的手里,入不了商会,什么都是人家说了算。

杨墨只想早点回去,当面请教请教顾菲菲,怎么尽快加入商会。

好在今天收获也不小,用水匪换了五十两银子,让他心里稍微好受点。

几人匆匆赶到县城集市上,采买了东西,就上了船往回赶。

杨墨只上报了诛杀水匪之事,并没有提及贼船,所以水匪的船也算是个意外收获。

他有意留下船只,当然也是有自己考虑的。

身为老山村人,他从小就知道,村子里其实也是能行船的。

村西头有条山谷,直通一条山溪。

夏季丰水期,吃水浅的船只可以通过这条溪流直入北河。

因为溪流在村子西头,村里人都管它叫西溪。

张顺父子过去就时常会在夏天把船泊进溪内。

如今正是夏季丰水期,船只应该也能进去。

杨墨跟张顺提了一嘴,张顺求之不得。

先前杨墨让他找个地方把船藏起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里,因为他家就在山谷里。

等到几人把船撑到西溪入河口时,天已黑透。

好在张顺对这附近的水道极为熟悉,就着月光就把船撑了进去。

到了村后谷口,张顺放下跳板,率先上岸系了缆绳,杨墨才跟着下来。

离谷口不远处,就是张顺家的茅草屋。

渔户本来以船为家,过去只有少数不能捕鱼的日子,张家人才住在这里。

自从去年风浪里翻了船之后,张家一家老小才被迫上岸,在这里凑合度日。

草棚里,此刻正亮着一簇昏黄的火光。

一位老妇人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手里拄着一根竹棍,摸索着向溪边走来。

“我儿,是我儿张顺回来了吗?”原来是张顺他娘。

“娘,是我。”张顺赶紧上前去,扶住老娘。

“我儿,你弄到新船啦?”刚才妇人在屋里听见水响。

在船上讨了大半辈子生活的她,本能的就知道,溪上有船来了。

张顺有些为难的抬头看向杨墨。

杨墨见老妇人身形瘦弱,饿得皮包骨头。

眼睛似乎也不大好,好像有夜盲症一类的疾病。

都到了这地步,老人家还担心着家里的生计。

他心里老大不忍,赶紧示意张顺先应着。

张顺这才假装高兴的拉着老娘的手,说道:“是啊,娘,我找墨哥儿新打了一条船。”

“真的?那敢情好,只是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啦?渔船可不便宜。”

老人家眼睛虽然瞎了,心却敞亮,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张顺立刻又成了哑巴,一脸拉不出屎的表情。

杨墨赶紧上前打着圆场:“老人家,我就是村东头的小木匠杨墨,您老还认识我吗?”

“墨哥儿,你也来了?你是来讨船钱的?咱们家可没钱,这船咱买不起。”

张顺他娘连连摇头,拉着儿子就要往回走。

杨墨哭笑不得,连忙说道:“这船它不要钱,顺子哥以后也不打渔了,帮我往县城送货,赚了工钱再慢慢抵扣。顺子哥以后就不用再风里来,雨里去了,您老这下放心了吧?”

张顺他娘听到这里,忽然停住了脚步:“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船就在旁边停着呢!”

眼泪一下从老太太浑浊的老眼中涌了出来,淌了一脸。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墨哥儿你是个读书人,心肠好。我儿,快,快替为娘给墨哥儿磕几个头,这可是活命的大恩啦!”

张顺听了老娘的话,就要倒身下拜。

杨墨赶紧扶住他道:“这可使不得,顺子哥会撑船,本来就帮了我大忙,是我该感谢你们才是。”

张顺他娘听了这话,方才作罢,拉着杨墨的手千恩万谢。

张顺的老婆孩子也迎了出来,听说张家又有了生计,娘儿两个眉开眼笑。

张家娘子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争气的淌了出来。

“哭什么,还不快把墨哥儿请到屋里说话。”张顺有些着恼。

张家娘子赶紧陪着笑脸,把杨墨往屋子里让。

进了张家屋子,杨墨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听说有船,情绪就这么激动了。

张家屋子里,除了一张破床外,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破床上叠着一条旧被褥,是老太太和孙子的睡处。

张顺夫妻的铺盖,就直接叠放在屋角一块草帘子上。

茅屋正中,从房梁上垂下来一根黑乎乎的绳子,吊着一口铁锅。

铁锅里正煮着小半锅野菜糊糊,这就是一家老小的晚饭。

自从沉船之后,张顺夫妇每天辛苦劳作,却连糊口都难。

家里还有个半大小子,正是吃饭的年纪,硬是给饿得面黄饥瘦。

杨墨眼见自己手底下的人日子过成这样,哪里能忍。

赶紧对牛莽说道:“莽子,快去船上扛一袋麦子过来。”

“这怎么行?这粮食我不能要。”张顺一听急了,连忙伸手阻拦。

张家娘子也跟着道:“当家的说的是,墨哥儿你肯赊给咱们船,又给咱们生计,已是天大恩情,怎好再要你的粮。”

杨墨笑着解释道:“嫂子有所不知,这粮食是今天在码头上杀水匪得的银子换来的,顺子哥也有出力,怎能少了他这一份?不仅顺子哥有,牛莽也有。你们不收,叫我于心何安?”

杀水匪的时候,张顺和牛莽也是出过力的,本该分给他们一份。

张家人听说他们杀了水匪,个个吓得脸都白了。

张顺见杨墨这么说,也不好推辞,就跟着牛莽一起,去船上扛了一袋麦子下来。

张顺的儿子虎子看见麦子,腿就走不动道了,双手紧紧攥着布袋,一脸的期盼。

杨墨赶紧道:“嫂子,我们晚上都还没吃饭,劳烦你给做个面条,面算我的。”

说着,他又转身去船上取来一小袋白面。

张家娘子好生感激,接过白面进屋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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