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春香与夏荷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重男轻女，男丁，是家里劳动的主力，是能继承香火的，给爹娘养老送终的，而女孩，长大后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就是李张氏尝尝挂在嘴边的赔钱货。

在春香原本的家庭里，她娘生了四个闺女，都没一个儿子，别说是在家里了，就是在村子里，那也是抬不起头来的，若是那知道心疼闺女的人家也就算了，不心疼闺女的，那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春香家里，恰恰就属于后者，春香本以为弟弟生下来了，爹娘有后了，他们姐妹的日子就好过了，却没想到，这才是苦日子的开始。

春香的爹娘因为生了闺女，听了半辈子的闲话，如今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真正是疼到了骨子里，春香姐妹四个，加起来都抵不过宝贝儿子的一根头发。

春香她娘这些年来，为了生儿子，几乎是一年一怀，加上家里条件不好，身子自然也就垮了，哪里还能下地干活，家里就靠着春香她爹一个人，又哪里养的活七张吃饭的嘴。

好在，几个闺女大了，尤其是大姐，也是十来岁的大姑娘了，家里的家务活都归她们几姐妹，做饭洗衣带孩子，还得照顾生病的娘，家里倒是也拾掇的井井有条，用不着爹娘操心。

这样勤快又有本事的闺女，外人自然也看在眼里，等到大姐到了能说亲的年纪，那上门说亲的人家，真是踏破门槛，聘礼自然也是比着给的，家里四个闺女，这可让春香爹娘看到了一条发财之路。

于是，他们就将大姐嫁给了当初出聘礼最多的人家，嫁给了一个老鳏夫，当了后娘，据说那鳏夫都五十多岁了，膝下还有三个儿子。

大姐出家之后，二姐就得撑起这个家，她极力的讨好爹娘，就是想着让他们能放过自己，不说给自己找一门好亲事，好歹找个差不多的也行。

可是，不管二姐如何的讨好卖乖，也抵不过弟弟在爹娘犀利的位置，为了给弟弟积攒足够的老婆本，最终还是将她嫁给了一个傻子，那傻子的爹娘花这么一大笔银子，给孩子娶个能干的媳妇回来，就是想着将来等老的时候，能有个人照顾他们的傻儿子。

接下来，就该轮到春香和夏荷了，春香爹娘时常在两个闺女的面前念叨，说女人今后就算是嫁了人，也要记住，爹娘和娘家才是最亲的，要时刻想着家里的弟弟，不然在婆家被欺负了，娘家可没人替她们出头。

可是，春香并不是傻的，她哪里不知道爹娘的心思，只怕就算她嫁了人，将婆家都搬空了回娘家，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娘家爹娘和弟弟，也绝对不会帮忙说一句话。

春香如今已经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春香爹就想着，先留着在家里做几年事儿，过上几年，再找个人家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儿子的媳妇也娶回来了，家里自然就有儿媳妇操持了。

可春香娘却觉得，春香都已经十三了，留不了两三年，就要给寻摸人家，可儿子如今还小，娶媳妇进门来孝敬自己还得好些年，反倒是老四，如今也十一了，能给家里干活了，以后再狠狠心，多留她个两年，年纪也不会太大，还能赶得上新媳妇进门，伺候他们俩老。

只是，春香毕竟还没到嫁人的年纪，弄不来聘礼，就只好想其他点子了，好巧不巧的，这时候有牙婆到乡下买人，说是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价钱也给的高，说的更是一个天花乱坠，什么到了主家之后，有好衣服穿，有好东西吃，每个月还能有月钱领，这要是走了运呀，说不定还能当主子，到时候他们一家子，都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吃穿不愁。

春香爹娘听了，当时就心动了，再加上那牙婆能说会道的，竟然忽悠得春香爹娘，将剩下的两个闺女一并给卖了。

春香姐妹心里害怕，苦苦哀求都没能让爹娘心软，也只好认命，被牙婆的人硬生生的拖走了。

然而，谁知那牙婆根本就是个没点儿人性，就知道捞钱的主儿，话说的漂亮，可将姐妹两个买回去之后，转眼就将人给卖到勾栏院里去了。

姐妹两个在勾栏院里，被逼着学了几天伺候人的手段，春香毕竟大些，心中又羞又怕，死活不愿，被勾栏院的老鸨让人好一顿打，好几次春香都想直接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想到同样被卖了的四妹，她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后来，春香在又一次被打得半死之后，总算是妥协了，老鸨心中满意，也幸而两人实在是太过瘦小，老鸨想着多养两日，再好好拾掇拾掇，再给人开脸，也能卖个好价钱，倒是也没急着让她接客，反倒是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春香也乖觉，哄得那老鸨对她放松了警惕，瞅准了几乎，想法子带着妹妹逃了出来，可勾栏院是什么地方，进去了哪里能这么容易就逃得出来，很快就被里面的人给追上了，还打了个半死。

也是她们姐妹运气好，刚巧遇到了去县城买人的李大发，实在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进那种地方被糟蹋，就花了大价钱，从人牙子那里将人给买了回来。

春香说到这里，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的流了下来，随即又忙用袖子擦了眼泪，挤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来，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仁慈，将我们姐妹买了回来，让我们脱离了那肮脏地方，我们的命是老爷救回来的，以后，我们姐妹俩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定好好伺候主子，绝无二心。”

李欣叹了口气，忙将她给扶了起来，好生宽慰了两句，“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的，以后，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我们家人少，也没那么多规矩，只要老实本分，听话，很是不必跪来跪去的。”

“谢姑娘。”春香感激的点点头，擦拭了一下眼泪道，“姑娘，剩下的这些，就交给我和夏荷来吧，你回屋歇着就行。”

“不用，我们一起干，也能快些做完。”李欣摇摇头，继续低头做事儿了。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李欣对春香和夏荷这两个小丫头，还算是满意，特别是春香，眼里有活，人勤快，爱干净，老实本分，至于夏荷那丫头，却有些木讷，胆小，应该是被之前的事情吓到了，不过，她毕竟年纪小，慢慢也就能改过来了。

夏荷伺候好叶氏，再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姐姐和姑娘之间的气氛不对，却也不敢多问，只默默的蹲在一旁帮忙。

这时候李辰和小石头也下学回来，一问叶氏知道李欣在后院忙活，便也赶了过来，小石头见着新奇，忍不住问道，“阿姐，你们这是做啥呢？”

“育茶苗。”李欣回了一句，“你们下学了？今儿都学了些啥？”

小石头滔滔不绝的将今日所学给说了一遍，李欣点点头，见李辰默默的拿了一把穗条，蹲在自己身边帮忙，便又教了一遍，小石头也过来凑热闹。

有了兄弟两个的帮忙，五个人忙活了小半个钟，穗条也就全部插完了，李欣让李辰去池塘边拎了两桶水过来，用葫芦瓢浇了一遍水，这才算是完工了，末了还不忘叮嘱春香，“这些天小心着伺候这些穗条，每日一早一晚都要浇水。”

“姑娘放心，奴婢醒的了。”春香当下点头应下。

“不是跟你说了，平日里不用自称奴婢。”李欣忍不住开口纠正。

“是，奴婢....春香记住了。”春香小脸一红，忙改了口。

“行了，你们去准备准备，晚上我想炖个鱼汤。”李欣吩咐了一声，春香便与夏荷一起去了前院。

厨房里，夏荷时不时的偷窥着姐姐的神色，又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才小声的问道，“春香姐，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春香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也没瞒着，将今儿姑娘问自己的话给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叮嘱夏荷，“咱们运气好，逃离了那肮脏地方，还遇上了这么厚道的主家，咱们的命都是主子们给的，今后一定得用心伺候主子，听到了吗？”

“嗯，我知道的，春香姐。”夏荷狠狠的点头，虽然她们在李家是做丫鬟的，可是如今的日子，却比当初在家的时候，还要好上许多，她们能有新衣服穿，能吃饱饭，主子们又宽厚温和，从来不打骂自己和姐姐，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里，觉得这地方比自己家还好。

还记得被老爷买回来那天晚上，姐妹两个如同做梦一般，躺在暖和的被褥里，头挨着头，手拉着手，不敢闭眼睡觉，生怕一睡醒，就又出现在那个如噩梦般的地方。

后来，姐姐还将老爷白日里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的说给她听，让她记住，以后她们俩的命，都是主家的，心里只能想着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