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买与卖

疏星淡月，银汉无声。

往日的元京，通常是没有宵禁的。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甚至关外海外商贾，都爱流连元京夜市。

然而昔日熙攘的街道此时空空荡荡，时不时有风声悲鸣。

远处来了一更夫，他敲了两下梆子，拉着长音道：“亥时二更，锁——门——关——窗——”

一阵阴风袭来，他裹了裹身上麻布外衫，心道秋夜寒凉，回家了必定让自己婆娘给多添几件衣裳。

这阵风久久盘旋在空旷的街道上，带起了不知哪里吹来的几片金纸，隔着脏兮兮脚印，依稀可辨上面写了个“柴”字。

“要命！”更夫想起今年发生的事情，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仁懿二年，皇室式微，王纲不振，拥权将帅肃王萧潋、辅国大将军孙贺、南阳王魏迦陵三分天下。

辅国大将军兼兵部尚书兼孙贺专擅弄权把持朝政，挟幼年天子以令诸侯。

小皇帝在朝堂上照着孙贺写的手令念道：“朕继位以来，昼夕兢兢，无德无才，致兵戈扰攘。今愿禅位于孙大将军，以期其拨乱反正，平复中原。”

念罢，小皇帝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孙贺密谋如了愿——推翻大魏，改国号“郑”，年号天成。

孙天子旨意下降，原本的柴魏皇族男子贬为庶民，女子尽数充伎。

而那些被贬为庶民的王公，不知为何，一夕之间皆没了踪影。只一些忠心仆从，会偶尔在夜晚行人寥落的街道上，为旧主焚烧纸钱。

更夫急急忙忙赶往人多的地方——眼下正离西市最近。

崇明河穿过西市，将其一分为二——北有青楼勾栏，多达官富豪；南有赌坊，多三教九流。

自古有钱人爱赌爱狎，没钱的爱看人赌狎。

这处名曰“下楼台”的青楼，昨日秘密拍卖出多位皇族女眷。

今日的下楼台雕梁画栋之间人满为患，竟是比昨日更甚。有来救人赎人的，有贵人想捡漏的，更多则是来一观王室跌落到泥土之中会是何姿仪之人。

过道站满了人，熙熙攘攘之间，两三名大茶壶用上半身给辟出一个容纳两人的人行通道来。

“今日人太多，大人担待。”矮瘦大茶壶点头哈腰地道。

“无妨。”被唤“大人”的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掏出蓝帕，掩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精致冷漠的眉眼。

大茶壶将他引至一处宽阔看台，这里可俯瞰平台，便于观察拍卖货品。

没错，是货品。纵然柴魏王室过去再尊贵，现在也只是供人玩乐的货品。

青年点了点头，淡淡问：“今日可还有皇族女眷？”

得，大茶壶心想，瞧着这人长得人模狗样，却又是个来问宗室贵女的变态。

孙贺上位后，踩了原先的宗室世族，又扶持了自己的亲信上位。往日的尊卑身份互换，一时间变得极为刺激。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族如今跌入泥土，变成供人随意玩乐亵渎的可怜人。若说变态，大家都是变态，毕竟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

大茶壶心里嘀咕着，面上却赔笑：“大人知道行情，昨日已经卖光了…不过今日倒是有两个美貌婢子，曾在宫妃身边侍奉的，大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