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鬼亲王
这个鬼故事讲得好,好就好在它结束的时候捅你一刀。
中式恐怖最推崇的不是血肉横飞,而是在你想起这个故事的时候脊梁窜起一阵寒意──你完全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就是感觉恐怖。
众人狂咽口水,恨不得将刚刚的记忆抹去。
然而总有人不惧鬼神,那人自然是杀了不知多少人的鬼见愁萧潋。
萧潋眼睛依旧蒙着布,他问了一个问题:“后来怎样了?”
对啊!后来怎样了呢?!
大家用期待的目光望向李非白。
哪想这个问题正中他下怀。
鬼故事最恐怖的地方,往往在它恐怖后为人创造的那片令人惊惧的空间。
如果这个空间解释合理,那么…
李非白邪魅一笑:“樵夫到了京郊集市上一打听,那座新坟啊,原来是京郊村落一个新妇的。那新妇就穿着红嫁衣,服了毒自尽。婆家匆匆把她埋到山野间呢…”
众人又惊又惧,怒视着萧潋,却不敢言语。只恨肃王殿下多嘴问了那个问题──还不如不问呢,这下晚上起夜都不敢一个人去了。
故事讲完了,大家冷汗也冒得差不多,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感觉有奇效──刚离家的暂时不想家了,有情郎的也不惦记情郎了,没有情郎的想找情郎的也没了兴趣。
“讲的好!”如意大力鼓掌。
精神恍惚的众人跟着鼓掌。
掌声渐歇,如意清了清嗓子,未等大家阻拦,开始了另一番惊悚之旅──
“我给大家讲一个,宫里的故事…”
好家伙!众人内心直呼好家伙!
恐惧来源于什么?来源于神秘,来源于未知。
深宫对众人而言代表什么?自然有神秘,有未知。
所以等量代换,深宫就等于恐惧。
源自宫中的原滋原味的宫妃芳魂,跟皇帝一扯上勾,听起来就比山野孤魂高出许多个段位。倘若孤魂桃木可破,那宫中来的鬼至少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个令牌。
篝火依然在燃烧,不过世界的中心似乎从李非白转到了如意的脸上。
圆圆的脸盘,灵动的大眼,配上圆润鼻头和丰润的嘴唇,怎么看怎么有福相。
就是这张带着福相的脸,此时却像破败山庙中的神像一般,无端地透出诡异的力量来。
“死去的睿王殿下,大家都知道吧?”如意的笑容在篝火的光亮中闪烁,宛如鬼魅。
这个一度被帝王下令禁止谈起的称谓,唤起了众人心中的一段记忆。
睿王柴枭,太清帝胞兄,柴明月从未见过的亲伯父,死于二十年前的一场宫变。
也正是这场无数人的性命堆砌而来宫变,将原本没有可能继位的太清帝推上王座,而皇储呼声最高的睿王则死于乱刀之下,尸首碎成了无数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严格来讲,这算是公主殿下的家事。
她裹紧了自己,也竖起了耳朵。
“我的表姑妈许兰竹,最初掌宫廷御膳。你们也知道,有的公主皇子,喜欢吃夜宵,于是她经常三更半夜才能回到寝所…”如意声音缓缓,道出这个故事来。
掌膳许兰竹这一日也同往常一样,宫漏过了三更,才下了值。
寝所距离膳房有些远,抄近路要穿过两个主宫,而此刻各宫已经下了钥,她只能绕远路──需得走过一道二里长的只有宫墙的小路,再转角走上一里便到了。
转角处向来有侍卫值夜看守,而宫墙处却没有。
她提着灯笼走着,想起外间传言──三更过后,宫墙会出现前朝宫女的影子,一排又一排,四更才尽。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许兰竹加快了脚步,想要加速逃离这二里长的路。
“然而,此时宫墙上却映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来。”如意的气息吐在萧让耳边。
萧让头皮发麻,顾不得这女人原本是要被他买来做老婆的:“你离我远点!”
如意幽幽笑了,继续道:“这个影子一出现…”
这个影子一出现,差点把许兰竹吓尿。
她将灯笼一甩,捂着耳朵向前跑。
她跑到转角,看到职守的侍卫时,松了口气。
然而后方却伸出一个灯笼来。
“‘可是姑娘的灯笼?’”如意声音故作低沉问。
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表姑妈吓了一跳,仗着旁边有侍卫便回了头──”如意的脸色突然一变,“却见到一个俊眼修眉的翩翩佳公子!”
翩翩公子将灯笼还给了许兰竹,安慰道:姑娘莫要慌张,灯笼还你,剩下的路在下来护你。
许兰竹被他天生好相貌迷了心智,便点头应了。
于是两人并排前行,走这剩下的一里路。
“我姑妈向他抱怨说,自己总是三更后才散值,每天一个人走这条路,听闻宫人说宫中闹鬼,便有些害怕。”如意这段话叙述得平平淡淡,让众人卸下心防,“那公子却道:明日在下替你安排,可不用这样辛苦值夜。我姑妈感激得紧,正要道谢时,冷不丁瞥见那转角侍卫…”
“那个侍卫,在灯下没有影子。”
众人顿时汗毛直立。
干脆面抱着柴明月,柴明月抱着魏秋水,魏秋水紧紧抓住了被褥的一角。
如意依旧喃喃,像是入了魔一般:“我表姑妈吓得抓住了公子的衣角,她偷偷道:公子,那个侍卫,他没有影子!”
公子回头看了一眼,只是笑了笑,又叫她不要害怕,他自然会护着她。
许兰竹没敢回头,就这样跟着公子走完了最后一里路。
她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寝所,向公子道谢:公子今日恩情,某无以为报,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哪宫侍奉,改日定当上门拜谢。
那公子幽幽一笑,说了四个字。
“‘在下,柴枭。’”如意声音悠长婉转,轻轻地吐出这四个字。
赵知行吓得牙齿打战:“是…是那位殿下么…”
如意点点头:“我表姑妈起初不信,然而定睛一看,眼前人身着亲王冕服,腰系赤色佩绶,的确是亲王无疑。”
她又靠向赵知行,头颅微低,眼睛盯着他,下眼睑露出大片眼白:“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