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诅咒之城
站在光影千年的山顶，慕清欢回首眺望，发现号称白昼无极的明光城，竟然真的暮色四合、弦月高挂于天际了。
她舒心一笑，而后心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光穗此时应该很生气吧？
她想得没错，但光穗何止是生气，简直已经歇斯底里了，而光修却站在远处的走廊下，冷眼看着她发怒，并没有上前劝解一二的意思。
只有在抬头看向那轮弦月时，他的眼中才满是笑意。
此时的光穗，往日里的那些风仪气度，以及端得高高的姿态，全都已经荡然无存了，只见她劈手指向跪在地上的两排侍卫，跳着脚怒骂道：
“你们这群废物！养你们有何用？连谁干的都没看到，是瞎了吗？结界被暴力破坏时，不可能没有动静，所以你们不但瞎了，还聋了是不是？！”
被骂的侍卫们一声不吭，只低着头恭敬地跪着，浑身颤抖不已，似乎被吓得不轻，但可惜没有人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和眼神…
那是事不关己的不屑和无谓，也是被无故责难时的敢怒不敢言，更是多年夙愿得偿时的痛快和激动！
他们都不是光系灵力者，所以这样只有白天没有黑夜的地方，于他们而言，弊远大于利。
加上这么多年来，城中的百姓也一直在叫苦不迭，可城主府的这些主子们才像是聋了瞎了，竟然可以对此置若罔闻长达数十年。
百姓中的大部分都是靠吃五谷杂粮活命的普通人，可明光城连下雨都是在烈日底下进行的，所以雨水还没渗进土里就已经蒸发了。
水、粮食和瓜果蔬菜等维系民生的必需品，多年来一直需要向其它城镇去购买，如此庞大的开销，让百姓们如何承受得起呢？
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那面明光宝镜的事，于是便联名.上书，建议甚至恳求城主将其销毁或转移，让明光城恢复正常的四季和日夜。
可城主大人当年是怎么做的呢？他竟然把为首的几人以“煽动带头制造民乱之罪”斩首示众了！
而他们这些侍卫也大多是在明光城土生土长的人，城中百姓的苦楚，他们又如何能不知？
所以，在刚发现那面宝镜被盗时，他们确实是慌的，也赶紧安排了人回城里来向执事报信。
但等他们被召回城时，竟看到了自出生起就从未见过的月亮，那一刻心里突然涌上来的欢喜和感动，让他们一群大男人都忍不住抱头痛哭了起来。
一路走来，城中百姓无不出门欢呼、奔走相告，甚至还有人在跪拜叩首，感谢上苍让他们重新过回了正常人的日子。
所以别说他们是真的没看到盗走宝镜之人，就算看到了，他们也不会说出来，因为那位高人可是他们全城百姓的恩公啊！
然而，此时明光城的“恩公”慕清欢，却正站在永夜城的城门口，不停地踌躇和徘徊着。
因为她实在想不通，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是月族人的福地呢？
过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不会了解明光城百姓的焦虑，但一定更无法体会，终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那种压抑和绝望的痛苦。
明光永夜带给了光、月两大灵族以巨大的福利，却被城中百姓自嘲为“受诅咒之城”，同时称自己为“受诅咒之民”。
但如果在两城之间，非要择一处为居的话，恐怕永昼都比永夜要好上一些。
永夜城，就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型凶兽，连空气里都充斥着阴郁和不祥。
守城的侍卫，并没有普通侍卫的锐气和阳刚，一个个面色苍白、身材枯瘦，握刀的手上骨骼分明、青筋暴突。
即使是她曾去过的鬼族村落，里面的鬼族人都没有他们这般像鬼…
这里并没有人们想像中的星辰浩瀚和月华如水，所有描绘夜色之美的词汇，其实在这里统统用不上。
天空是透不出一丝光的墨黑，沉闷闷地笼罩着整座城。
所以多少年来，这里似乎只有无尽的阴冷与黑暗，人们面对的也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不变的场景，以及一张张死气沉沉的脸孔。
收拾起沉重的心情，慕清欢迈步入城。
她此行的目的正是那盏风灯，只是月族的禁地并不在这里，所以风灯究竟落在何处，目前还不清楚。
所幸宝镜认她为主后，宝镜中的器灵就告诉过她，说自己可以感应到风灯的气息，但距离不能超过十里。
十里的范围还是大得有些模糊，但好歹能给她一个寻找的方向。
城中到处是桐油和蜡烛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有些呛人，街道上往来的人们眼神不善又警惕地看着她这个陌生人。
好像她但凡有一个不敬的小动作，便能引来他们群起而围攻似的。
说不紧张是假的，慕清欢微微低头，不敢再随意与人对视，而是贴着墙根快速地往前走。
同时释放出精神力，留意着四周的环境，顺便寻找可以落脚的客栈，当然也是为了时刻戒备着，以防有人偷袭。
走了约半个时辰左右，她才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
不同于这一路上见到的火把与白灯笼，这家客栈门口竟挂着两竖排的红灯笼，总算为这里沉重压抑的氛围，增添了些许的喜色。
说来也怪，城中本就多年不见阳光，已是处处阴暗潮湿，连房子都甚少能看到白墙，因为不说宅院，就是石板路上都爬满了深色的青苔和藤蔓。
但即使如此，这里大部分的人却依然喜穿黑衣，宁愿与黑暗和阴影融为一体，也不愿让自己的生活多一些色彩。
不过更怪的，却是他们似乎都很喜欢在自家门口点上白灯笼，这样一来，整座城就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巨大的葬礼祭堂了。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小二看到慕清欢站在店门口，盯着红灯笼瞧个不停，便笑着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又是入城后感受到的第一份友好，慕清欢立刻还以微笑，“打尖住店都需要，劳驾小哥给带个路。”
“得嘞！”店小二躬着腰，欢快地应了一声，便腿脚麻利地领着她进了店，而后向立于柜台后面的人喊了一声：“有贵客到！”
柜台后面的人闻言，抬起头来冲慕清欢客气地笑了一笑，又转头冲后面大喊了一声‘掌柜的’。
话音刚落，当即便有一位身着团绣锦袍、微胖的中年男人挑起布帘，从内堂走了出来，想必这正是小二口中的那位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