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还要和我客气
朝中六部各司其职,所有的折子汇于内阁,内阁专奉圣人,圣人统揽军政,这是南梁历代的朝制。
所以,裴彦文自五年前代管内阁院开始到如今正式坐上首辅之位,每日阅卷无数,听尽了辅臣们的扯皮推诿,他满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了,而辅臣们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裴大人早就习惯了这日日鞠躬尽瘁的内阁政务。
谁知今晚,首辅大人却当场翻了脸。
眼看裴彦文冷著脸拂袖而去,站在议事厅正中间吵得不可开交的冯、廖两位大人的脸简直比纸还白。
两个人怎么都想不明白,内阁两派向来都是这样你来我往争惯了,怎么今日首辅大人却把对立的两人直接送作堆一起丢去了西乡呢?
冯、廖两位大人面面相觑、欲哭无泪,想着西乡现在完全就是个三不管的烂摊子啊,这会儿过去,不说送死也至少要脱层皮了呀!
内阁院外,裴彦文上了马车就问绥川,“确定是越王的人?”
“是。”绥川点头,“寻墨跟了一路,应该错不了。”
寻墨是裴彦文身边的另一个侍从,打小就一直跟在裴彦文的身边,身手倒是没有绥川好,可是一脚的轻功却能惊艳四座。
“也就是说越王肯定在蜀州,也在查当年的事?”裴彦文若有所思。
“应该是的。”绥川应声又问,“那您看五殿下那边的消息还要放吗?”
“放给他!”裴彦文缓缓闭上眼睛,思绪飞转,“他现在刚被封了亲王,总以为圣人好像是动了心。他一直都有轻敌的毛病,以前是小看了长乐宫那位,现在怕是又没把凤仪殿这位放在眼里。”
“那万一您被他捏住把柄呢?”绥川觉得裴彦文这招走的有些冒险。
“万一捏住把柄他也不敢立刻发难,圣人就是想看他和太子斗,但顾门这步棋他显然已经输了,蜀州的把柄现在对他来说最多就是一招后手,我们静观其变。”
“是!”绥川领命,眼神里却还有些犹豫。
裴彦文听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睁开眼看着他道,“有话就说。”
“寻墨说,这次从西市去蜀州的探子里有几个生面孔。”
“生面孔?”裴彦文一愣。
绥川揉了揉鼻子,“他说好像是问道的人。”
裴彦文侧目微诧,“闻人入画?”
听绥川轻轻应了一声,裴彦文目光渐冷道,“去查查是谁让闻人下的场。”
一路回了侯府进了暖香坞,裴彦文看了看天色,还是忍不住又绕去了书房后面进了密门。
拂碧园里静悄悄的,顾云昭的屋子没有任何灯源。
裴彦文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把手放在了门环上。
结果这门他推了第一下,没推开,推第二下,还没推开,推到第三下的时候,裴彦文才明白这门是被人从里面扣上了门栓,关死了。
第二天一早,宫里派来接顾云昭去漠河行宫的马车就停在了拂碧园门口。
顾云昭想着行宫的规矩不比家里,左右权衡了一下便带了素银同去,把玄歌留下让她继续看护崇怀。
她此番随行避暑,虽是领了圣旨,可知道她要去的人并不多。且她的马车跟在大部队的最后,别人都不知道这车上坐的是谁。
从汴京出城一路往北,马车走一天就能到漠河行宫。
顾云昭上车以后稍微睡了一会儿,再醒来,素银不知了去向,车里却多了另外一个人。
靠窗而坐的裴彦文正看着手中的卷宗,一袭官袍垂感极好,暗绣银丝的料子隐隐泛光,腰束月白祥云纹宽频,其上只挂了一块质地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衬得他愈发气度超然。
“醒了?”裴彦文的视线未从卷宗上移开,可却留心着身旁人的一举一动。
顾云昭因此也不再继续装睡,揉了揉发酸的肩嘟囔道,“这么多马车,非得和我挤一辆么?”
裴彦文这才将目光缓缓移到她的脸上,笑着问,“昨晚没等到我,生气了?”
顾云昭仿佛是被人猜中了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小秘密一般顿时炸了毛,“谁等你……谁生气了!”
“那为何突然锁了门?”裴彦文偏了头继续盯着她。
顾云昭压下心烦意乱继续嘴硬,“我那是防宵小!”
“什么宵小敢打拂碧园的主意,不要命了?”
“你啊!”顾云昭被绕进去了。
“哦。”裴彦文意味深长,“那还是等我没等到生气了。”
顾云昭恼羞成怒,正想着要怎么把这个男人赶下马车,忽听裴彦文正色道,“这两日内阁因为西乡的旱灾已经闹开了,朝廷的赈灾银半个月前就发下去了,可是百姓依然吃不上饭,都跑出来了。”
顾云昭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政务上的事,便收敛了心境道,“难怪玄歌这两日总和我说,长安街上多了很多乞讨的妇孺。”
裴彦文点点头,冲她微微招了招手。
顾云昭满以为裴彦文是想继续和她说些什么内阁秘闻,便不疑有他地挪了挪身子挨了过去。
谁知她才刚靠近他,裴彦文就伸手将她一个环抱直接带到了腿上。
顾云昭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整个人僵在裴彦文怀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裴彦文见她一声不吭,顺势就把头枕在了她的肩窝处,迎著满目的香脂凝肤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历朝历代贪墨的人和事儿真不少,圣人心里都清楚着呢。西乡的旱灾正好让圣人有了借题发挥的理由,老鼠偷油可以,但是应该让它们打洞的时候它们却藏起来不冒头,圣人怎会依?”
“汴京是故意收留西乡流民的?”顾云昭恍然大悟。
借着流民滋事,把问题摆上台面,才能让那帮蝇营狗苟之辈把之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聪明的丫头。”裴彦文轻轻在顾云昭的脖颈处嗅了嗅,轻笑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之前一定要借我的大氅了。”
顾云昭脸一红,伸手就打了裴彦文一下,“首辅大人自己不要脸就算了,别带上我!”
裴彦文闷声一笑,终于微微松了松手,然后从她的肩窝处把头抬了起来。
“听绥川说,温副将也来了?”
“恩,河谷口那孩子一路回来不容易,交给别人带我不放心。”也不知道为何,这件事顾云昭就没想着要再继续瞒裴彦文。
“那他还走吗?”
“暂时不走了吧,崇怀刚出过事,有温栩在我也更安心。”
“若是温副将脱不开身,以后就让绥川跟着崇怀吧。”
“那怎么行!”顾云昭吓了一跳,“绥川可是你的人。”
“你还要和我客气?”裴彦文说著伸手捋了捋顾云昭垂落在鬓边的碎发,眼中揉进了满满的温柔。
“这不是客气,你的安危也很重要,你身边可不能缺了人。”
顾云昭没发现两人之间过于暧昧的姿势,她心里一直记挂著裴彦文会在江南丢了性命的事儿,听他这样漫不经心的一说,她自然就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