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择吉日完婚

当圣人与岁空大师齐步而进的时候，王贵妃的寝居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小小的十一皇子还紧紧的贴著顾云昭一个劲说昏话，一双小手死命地拽著顾云昭腰上的锦带，怎么都不肯松手。

“云昭……开心，要……嫁人……”

语无伦次的话从稚嫩的孩童口中说出，仿佛一只从阴曹地府伸出的手，紧紧拽著顾云昭往下坠。

假如是在从前，顾云昭是绝对不会信什么鬼神之说的。是，天道轮回要敬没错，但鬼神无根，她从来都是信人定胜天的。

然而重活一遭的事却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顾云昭不得不信，这世上有着很多无法用常理解释清楚的诡异之事。

“陛下，十一皇子怕是染了邪祟。”

岁空大师把全身绞着劲的十一皇子上下检查了一遍，然后冲圣人行礼作揖。

邪祟？

顾云昭紧紧地握著拳不敢出声，心中却冷笑连连，她阿爹阿娘才不是什么邪祟！

“那该如何是好？”圣人搂着几乎要哭晕过去的王贵妃冷静地问。

“做法去邪，定心圆念，符到祟除。”岁空“阿弥陀佛”了一声，苍老的声音里揉了能定人心神的沉力。

“立刻除祟！”圣人大手一挥，拍了拍王贵妃后对岁空大师微微一颔首，“有劳大师了！”

“小施主也一起来吧。”岁空点点头，起身以后回头对顾云昭道。

顾云昭恍然抬头，两行清泪已经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

本热热闹闹的避暑之行一下子就变得沉重压抑起来，圣人上原露寺之前下令所有人必须待在各自的寝居内，不得擅自离开。

顾云昭几乎是被素银搀著上山的，因为她怀中一直抱着沉沉的十一皇子。这孩子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嘴里碎碎不停，不哭不笑也不闹。

山间的热风吹得她头晕目眩，可一入佛堂，高梁广屋的阴冷便阵阵袭来，顾云昭小腿一打颤，直接磕在了冰冷的砖地上。

“当心！”好在一旁的王贵妃一直留心着自己的儿子，千钧一发之际，她的一声尖叫总算唤回了顾云昭混沌涣散的思绪。

诵经声四起，岁空大师带着三个弟子落座东南西北四个角，顾云昭则抱着十一皇子跪在四人正中。

怀中的孩子已经没了什么声音，一直睁著的那双黑色的眼睛也开始渐渐瞌上了眼皮。

可顾云昭注意到，那一双白净肉软的小手却一直紧紧拽着她腰间的带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著一般，将浑身的力气都集中于此。

岁空念经成咒，周遭安静如斯。

顾云昭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佛音伴着声声清脆的木鱼，像是潮涨潮落的浪一般灌进了她的耳中。

她眼看着十一皇子的目光越来越轻飘，呼吸也越来越沉。最后，孩子终于彻底松开了手，头一偏，趴在她怀中睡着了。

一旁的王贵妃紧紧得捂著嘴，依偎在圣人怀中无声地垂泪，圣人一边拍着她的肩安抚，一边把目光落在了顾云昭的身上。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岁空猛地重敲了一下木鱼，长吁一口气以后缓缓睁开了眼，然后对着圣人点了点头。

王贵妃见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了上去，直接抢过了顾云昭怀中的十一皇子。

顾云昭当时还走着神，被王贵妃如此一冲撞，直接就趴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素银见了迈开步子想上去扶人，却被顾云昭一记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这时，岁空也在弟子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只见他走近王贵妃的身前，仔细看了看十一皇子，然后将已经写好的黄符放进了孩子微敞的衣襟中，双手合十道，“启禀陛下，邪祟已散，但执念未消。”

“大师何意？”王贵妃抱着小皇子脸都白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岁空回首看了一眼顾云昭，“说到底无非还是魂魄无轮回，未登极乐罢了。”

顾云昭因岁空那一眼凝视而微微一颤。

老者那双眸子早已浑浊不明，可在顾云昭看来，岁空的那双眼睛却仿佛是一面能透视心魄的镜子。

在那一双乌眸里，她分明看到了一个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当裴彦文匆匆赶到圣人寝居的时候，只见顾云昭正跪在圣人面前，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双拳紧握，似力透砖地。

“陛下。”裴彦文入内作揖，目光不曾在顾云昭身上停留片刻。

圣人盯着裴彦文道，“事情可都办妥了？”

“是。”裴彦文恭敬应答，“已经让郭统领加派了人手，务必确保贵妃娘娘和十一皇子的安全。”

“可曾查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

裴彦文摇摇头，“郭统领与孟统领将行宫里里外外都彻查了一遍，并无什么可疑之处。”

圣人沉默片刻，负手踱步走到顾云昭身边，却转头问裴彦文，“良聿，你可信鬼神怪力？”

“微臣惶恐，季路问事鬼神一说犹在，若无疑，怎生问。”

圣人淡淡一笑，“然而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良聿又作何解？”

“心念在人，孔夫子也是避重就轻了。”裴彦文不偏不倚地回道。

圣人侧目，正要说话，忽听外面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抹小小的身影便不顾旁人的轻劝直接跑了进来。

“父皇！”奶音响起，小人儿扑上前紧紧拽住了圣人的衣摆，然后又悄悄去打量著跪在地上的顾云昭。

“麟儿乖，睡醒了没有，你母妃呢？”圣人眼中已没了方才的凌厉之色，在抱起十一皇子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只有为人父的慈爱和偏袒。

“母妃哭了好久，这会儿还在睡。”沈麟搂着圣人的脖子又低头去看顾云昭。

圣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问，“麟儿，认识她吗？”

沈麟摇摇头，“不认识。”

“那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圣人又问。

沈麟这才收回了好奇的目光，看着圣人道，“嬷嬷说我中了邪祟。”

“知道何为邪祟吗？”

沈麟摇摇头，但很快又点了点头，“母妃说，不管是邪祟还是什么，麟儿有父皇的天恩加身，这辈子都会平平安安大富大贵的。”

圣人一愣，朗声大笑，半晌才看着裴彦文道，“良聿，传朕旨意，封十一皇子为端亲王，八皇子为礼亲王。还有，顾氏之女除邪有功，且秉性端淑,持躬淑慎，礼教克娴，特以指婚内阁首辅裴卿，择吉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