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山雨正来烈风满楼（下）

不消片刻，顾云昭就有些看懂了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

帝君薨逝，深宫骤变，而她们这些无辜的官家女眷们，如今全都成了政变中被人钳制在手的把柄。

顾云昭细细一想便有些不寒而栗，再看看周围那些三三两两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娇艳女子们，她便觉得对方这手段简直无耻到荒唐至极。

可是，顾云昭不禁又心生懊恼。

圣上一命归西，她甚至都来不及亲口问一问，为何他当时要对崇怀痛下杀手，为何顾门倾尽了所有都换不来帝君的一丝信任。

这个坐镇了南梁近三十年的男子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他的一生，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失败。

更甚者，他分明“称帝”了这么久，却从来都不是南梁国最堂堂正正的一国之主，因为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玉玺究竟在何处。

“圣上是……病逝的？”想到这里，顾云昭忽然抬头问庄妃娘娘。

庄妃没有应声，只下意识扭头去看一旁的德妃娘娘。

德妃看了顾云昭一眼，然后缓缓走上前，对着眼前那十几个方寸大乱的官家妇人掷地有声道，“今日之困，确是我陆珍荷引祸而至，若今日之后我们在座的人都能全身而退，我陆珍荷定不会忘记各位今日所受的屈辱！”

顾云昭不明所以地看着庄妃，她有些没明白德妃话里的意思。

庄妃这会儿也找了个破旧的椅子挨着顾云昭坐了下来，见她正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便开口解释了起来。

“圣上年节里突然抱病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见顾云昭点点头，庄妃继续道，“当时裴大人和三殿下在朝堂之上一直与五殿下暗中对峙周旋，以至于后宫这儿就被永延宫那位捷足先登了。”

顾云昭闻言这才想起来，她在这破殿之中看到了后宫好些个眼熟的嫔妃，却唯独没有惠妃和王贵妃。

“今日这一局……是惠妃所为？”顾云昭大胆猜测。

庄妃娘娘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自圣上卧病在床之后，永延宫那位俨然就把自己当成了即将上位的正主儿，谁都不放在眼中。后来太医院查出王贵妃惯用的香粉可能有问题，惠妃就一口咬定是王贵妃害了圣上，嚷嚷着要赐她白绫以儆效尤。”

她说著仰起头看了看还站在人群中不停地安抚著那些女眷的德妃，目光坚毅，“所以德妃娘娘才站了出来，说要替圣上彻查真相。”

“德妃娘娘是不是查到了什么？”顾云昭真的不知道，原来不过几十日，宫里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庄妃冷冷一笑，“她以为自己捂得好，但是她和我们在宫里的日子可是一样长的，她能想到的那些法子，有哪些能瞒得过我们的眼睛。真要论资排辈，德妃年长了她几岁，又是在她前头封的妃，想当年她还是惠嫔的时候，日日在德妃的长乐宫里低眉顺眼地请著安，再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还是要喊德妃一声姐姐！”

顾云昭一边听着庄妃娘娘的话，一边看着不远处德妃站着的地方。

她周围已经有几个妇人跪下了身，有一个穿着藕色交领裙衫的妇人泪眼婆娑的先开了口。

“娘娘，您如今和我们身在一处，大家都是被奸人所骗，您千万别说那些话，咱们还需要娘娘来给咱们引路……”妇人说著说著又抿嘴啜泣了起来。

顾云昭闻言心头一紧，眨眼间，发现周围的女眷们都纷纷跟着跪了下来，整个厅堂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悲壮。

“程夫人，你快起来，你们都起来，魏国公夫人，快快起来，王夫人，赵夫人……你们都起来！”德妃娘娘眼眶湿润，连连去搀扶那些达官女眷。

庄妃娘娘见状自然也坐不住了，她堪堪的站了起来想走过去帮忙，结果可能是因为方才坐下休息了片刻，她这一起身，就觉得头晕目眩的厉害，好在一旁的顾云昭动作够快，及时扶住了她。

“娘娘请保重凤体啊。”顾云昭关切的搀著庄妃娘娘重新落了座，然后伸手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庄妃无奈地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厅堂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只听那边德妃继续直言不讳道，“本宫昨日被惠妃之人强行虏至此地，本想若只有本宫一人受困，那也是命中有劫，无需躲避。谁料惠妃竟借了本宫的名头，把你们也都骗进了宫中软禁于此。如今我们成了她手上的牌，只要朝中生变，本宫……本宫就怕难保你们……”德妃娘娘说着声音便颤了起来。

人心惶恐，莫过于对事情的不确定，面对眼前的宫变，即便是向来处事不惊的德妃也压抑不住了内心的不安。

而听了德妃娘娘的这番话，顾云昭顿时也就明白了眼下的来龙去脉。

昨晚帝星陨落，惠妃占得先机，比王贵妃、德妃还有庄妃几位娘娘更早一步控制了内殿。

为了更好地制约敌党，惠妃用了一个非常聪明的法子先发制人，那就是以德妃之名请了所有对阵敌党大臣的夫人们入宫小聚。

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她们这些女眷身处深宫，那即便前朝护军破敌而入，惠妃也等于已经掐住了那些权臣的咽喉命脉。

到时候若是两军对垒，惠妃这边的赢面自然要更大更稳。

顾云昭想着想着就觉得万万不可在此地坐以待毙。

如今她们虽然身处皇宫，可是对前殿的情况却一点儿也不了解，难道真的要在这儿等著被任人宰割吗？

但就在此时，顾云昭脑海中却忽闪而过一个令她慌乱不已的念头，如此被动的情况远比她之前所想的无数假设都还要糟糕。

如果说今日后宫的这一切都是惠妃设的局，那就是说前朝也早已落在了沈誉的掌控之中。

沈誉会突然发动，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身为内阁首府的裴彦文却一点儿都不知情，一大早甚至还依照祖制赶往北苑校场点兵。

想到这里，顾云昭的瞳仁忽然就放大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照出的是满满的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