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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六芒星阵

虽然教训庄公子出了一口恶气。但是白白在红chuan上浪费了一日的时光,却并未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季寸言下了船,还在回头瞧。只见船上几个船夫见打烊了,庄公子一行还一动不动杵在那儿,便只能上前撵人了。结果怎么叫他们都不动,此刻正两人船夫抬着一个人,搬着他们往船下走呢。

季寸言噗嗤一笑,问张霁道:“喂!那些中了定身蛊的人,多久才能解咒啊?”

“嚯,你还知道这是定身蛊呢?”

季寸言道:“好歹我也算跟你干同一个行当,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小法术呢?只是我们家不养蛊,所以我也从未真的见过。不过我的好朋友不愧是湘西蛊王,就扇几下翅膀的功夫,他们就不能动了哈哈!”

张霁道:“我可不知道,全凭我儿子高兴吧!要是惹火了它,肌骨僵硬个十天半月的也是寻常事。如果它只是小惩大诫,一两个时辰身上就会软的。”

季寸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看停在自己衣领上的蛊王,便抬手轻轻摸摸它的翅膀。

蛊王似乎十分受用,一对金翅微微张开,迎着夜风轻轻扑扇。

船宴从头到尾,多数都有三、四个时辰。中午开船,倒得晚上才靠岸收帆。红chuan画舫行得稍稍快些,傍晚就停靠码头了。毕竟船上都是些还未嫁娶的少男少女,不宜太晚回家。

此时夕阳斜照,沿河画舫、码头酒肆,仍漏出些许意犹未尽的丝竹拳令之声,将这苏州夜景点缀出几分繁华的烟火气。

靳捕头对季寸言道:“季姑娘,不如你搬去驿站住着,咱们也好有个照应,互通有无。”

季寸言却噘着嘴道:“我跟着我三哥出来,每次都住驿站,住也住腻了。现如今我住着的客栈挺好的,掌柜小二都和善有礼,河边风景也好,我就不搬过去啦!”

靳捕头见她坚持,也不再相劝。只好道:“若是你有事,可随时去苏州府衙找我,或者去清风观找小张天师。”

张霁对季寸言道:“你好好养着我儿子吧!”

言下之意,便是让季寸言留着蛊王在身边保护她了。

季寸言喜道:“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待你儿子的。不过你儿子吃什么?总不能我吃什么它吃什么吧?”

张霁随意一摆手道:“他不用吃饭,三年不吃饭,一顿管三年。不过它贪吃,你有什么好点心,给它尝尝也行,他百无禁忌,琼浆玉露喝得,穿肠毒药也不怕。”

季寸言道:“养蛊王真方便,何时我也找一只养养。”

张霁都被她气笑了,道:“你做梦呢?蛊王也是随便能给人养的么?!”

三人便在码头别过。

靳捕头同张霁还有一段路可同行,二人便边走边商谈起来。

靳捕头感慨道:“季姑娘不愧是京城密探,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娃娃,能有这种胆识道行,实属难得了。当然小张天师你也是,年少有为,法力高强,见识广博,我看观潮大师也对你礼敬有加呢。”

张霁道:“我不过是家族渊源。没办法十几岁就得出来讨生活。季寸言嘛……她那吃穿用度,我冷眼瞧着,大概是玄镜堂嫡系的弟子,可不只是一般密探这样简单。”

靳捕头奇道:“小张天师同玄镜堂也打过交道?”

张霁道:“我倒是没有,但早年师父师兄也曾出入朝堂,所以略知一二。是而我实在很奇怪,这位季姑娘为何要管苏州船宴这样寻常的官司,蹚这滩浑水。其实,玄镜堂隶属天龙卫,可是只效命于皇亲贵胄,达官贵人的衙门,跟咱们老百姓扯不上什么关系。”

靳捕头笑道:“季姑娘年纪尚幼,血气方刚,我看她倒真不像是个嫌贫爱富、市侩功利的人。不过就是对着你脾气差了点,你也别再怪她冲你鼻子上的那一拳了,我看她也没用尽全力,否则你这鼻梁怕不是塌了,就得歪了哈哈。”

靳捕头说毕,张霁便捂住自己的鼻子,一副气闷模样。

二人走到路口,便分出两条大道,往东便是苏州府衙,往西便是城郊的清风观了。

此时斜阳渐沉,暮色四合,大概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天就要全黑了。

张霁同靳捕头告了别,就往西边走去。

靳捕头抬头瞧了眼落日,却忽然一把抓住张霁的手腕。

“靳捕头,怎么啦?”张霁问道。

“我忽而想到,咱们好像算错了什么事。”

“什么事?”

“咱们都觉得,蛇妖是在画舫挑人下手。”

“这种推测有什么问题么?”

“但是近日的红chuan画舫,天还未黑可就打烊靠岸了。”

“嗯。”

“也就是说,蛇妖要在画舫下手,就须得在青天白日时,众目睽睽下。小张天师,咱俩都见过那些少女尸体,那样的阵仗,又缠又咬,怎会没有半点动静?更何况大白天从画舫丢人下水,又怎会不被人看见?想想小蝶姑娘从船上落水,可是闹了好大的阵仗。”

张霁也微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蛇妖在画舫挑选猎物没错,但是它下手的时机,可能并不在船上。而是会跟踪受害的少女上岸,再伺机行动!”

“但是,所有女尸都是在河边水里发现的呀?”张霁道。

“苏州到处都是水路河网。正所谓,处处楼前飘管吹,家家门外泊舟航。蛇妖要想在河边作案,也不是难事。……总而言之,现在季姑娘可能还有危险!”

二人顾不得计议,只能回身往来路赶去。

季寸言此时倒是悠闲自在。

虽然她在画舫红chuan上吃了一天的船宴,但还是在小摊边买了玫瑰松子、虾仁春卷、桂花蜜饯等一堆小零嘴。又在一家卖首饰的小摊子上挑起小饰物来。

那摊贩是个大妈,瞧季寸言长得可爱讨喜,便送了她一对小巧的石榴耳坠,道:“小姑娘家就得戴这个颜色,又衬皮肤又娇俏。”

季寸言则自己花钱买了一支玉簪,一边付钱一边道:“那就谢谢啦!”

便在她转身之时,忽而听到有人在一边叫她的名字。

“姑娘?姑娘?”

季寸言循声望去,是那跟着庄公子的跟班王公子。

王公子站在一处窄巷的巷口,一边叫她,一边招手。

季寸言讨厌庄公子,自然对他的跟班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自言自语道:“张霁还说定身蛊能把人定住一两个时辰呢!这还没到半个时辰,这人怎么就能动了?啊?好朋友?”

说着,季寸言低头往自己的领口处瞧去。

但人来人往处,蛊王并没有从她衣服里面钻出来。

此时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小摊小贩和行人游客。季寸言往王公子所在的窄巷走去,心道,若是他敢言语轻薄,我就把他拖进巷子里打一顿!

那王公子神情有些古怪,站在那处也不挪动身子,只对季寸言道:“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关你什么事?是姑娘的妖术你没受够,还是想再被打一顿呢?”

王公子道:“我是专程来给姑娘赔礼道歉的。庄家公子跋扈,我又仰仗他家富贵财气,不得不对他鞍前马后。但我心中其实不愿对姑娘做出任何轻薄之举,毕竟我是读书人,懂得礼义廉耻。今日姑娘教训庄公子,我心中也着实爽快,便如姑娘也给自己出了口恶气一般。”

这位王公子细看其实眉清目秀,颇有几分文气,倒是不招人讨厌。季寸言便道:“好说好说!”

王公子道:“不知姑娘可否赏脸,让在下能请姑娘吃杯水酒呢?”

季寸言道:“我坐了一天的船,累都累死了,这水酒我就不赏脸了,你自己去吃吧!”

说毕,她转身就想离开。

忽而,她觉得自己足下如同灌了铅般难以挪动,她又拔了拔右脚,果然还是拔不动。她低头去看,却见一股幽绿妖气在她脚下荧荧发亮。

季寸言心道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觉腰间一紧,整个身体便如被巨蛇捆住,往深巷拖去。

这股力量来得又凶又急,还没等季寸言反应过来,便觉自己的身体被疾速往后拖拽,穿过幽深窄巷,耳边隐约传来潺潺水声。这水声越来越大,她眼前景色也豁然明朗。

原来是她被拖到一片民宅背后的河边来了。

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船宴倒是没有白去,大约是被蛇妖盯上了。原来这蛇妖并不是白天在船上杀人,而是选了这月黑风高的时候,在水边用妖术害人。

季寸言觉得这蛇妖定是想将自己拖进水中的,且万一被它拖进水里,想要反攻求生可就难上加难了。

她急中生智,抖腕掷出墨线,铜铃缠绕在河边一棵树干粗大的榕树上,季寸言死死拉住墨线, 这才同她腰间这股拖拽之力形成抗衡之势,让她能立住阵脚。

随之,季寸言掏出藏于靴中的短匕首,回身便刺。

不知道她刺中了什么物事,大概是缠在她身上的蛇身吧,对方一个吃痛,便松开了她。

季寸言只听耳边“噗通”一声,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落了水。

此处静谧幽僻,没有半丝灯光透过来。隔着一条长巷的人声飘到此处,也并不显得热闹,而是让人觉得此处远离尘世人气,安静得更加明显诡异。

季寸言收回墨线,手执匕首,睁大眼睛往河面看去。

一轮明月藏于薄云之后,河面翻起黯淡波光,却再也瞧不出什么动静。

只有那王公子,蜷缩在河边汉白玉的围栏一角,整个人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季寸言瞪着他道:“怪不得我们在船上也探不到半丝妖气。原来就是你这个帮凶!那些少女都是被你骗来河边被蛇妖杀死的!”

王公子颤着声音道:“我是……我是被蛇妖威胁呀!不然它会吃了我的!我亲眼见到……见到它把那些女孩子用力绞杀,吞吃入腹,然后又把她们给吐出来。吐出来的时候……有的姑娘,还……还……还会动呢!我不要被它这样吃掉,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季寸言听了王公子的话,想一想那样的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恶寒。

她抬起手腕,指间铜铃在月光下也泛起一股肃杀之意。

此时月色朦胧,风声穿过河边垂柳,在季寸言耳边沙沙作响。忽而一阵水声自河中央往岸边踏过来。

季寸言认准时机,将手中带着铜铃的墨线掷出。

果然,一颗如人首一般大的蛇头从水中拱起,正对着季寸言撞过来。但它对这些墨线似乎也有忌惮,方被阵网撞上,便缩回脖子,隐没入河中,半日不见再探出头来。

季寸言见蛇妖忌惮自己的法器,说实话这才松了口气。但是还没等她这口气提起来,便见河水中又一段蛇身如拱桥一般分水而起。那蛇身起码有水桶粗细,十分骇人。季寸言连忙将手中墨网掷出,但是只是网住了一截蛇身。

墨网迎月,幽幽透出网状金色荧光,灼烧起网下大蛇的皮鳞,那蛇妖吃痛,身子又沉回去。不过眨眼又有一截蛇尾悄无声息地甩出水面,往季寸言身上扫过来。

幸亏季寸言机敏,身子一矮,躲过这一记神龙摆尾,否则以这样的力道砸过来,她必定非死即伤。但蛇尾带动的凌厉水幕,季寸言着实躲闪不及,被击中上半身,整个身体往后跃了数步这才站定。

季寸言抬起右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只觉得脸上微痛,应该是挂彩了。敌人能够探知自己的所在,但是自己没法看清河中巨蛇究竟在哪,敌暗我明,实在吃亏。

这时,蛊王从她衣领飞出,直冲河中撞去。

季寸言失声道:“小蛊王,它太大了,你不是它对手的,快回来。”

这只蛊王只比常人指甲盖大一点,蛇妖压根没把它当回事。蛊王也并未用身体去攻击蛇妖,而是在河上半空盘旋了一圈,便即飞回来,停落在季寸言的肩上。

它扑扇了一下金色的翅膀,触角抖动,似乎十分得意。

季寸言眨眨眼,往河中看去,只见幽深黑暗的河面上,忽然铺上一片粼粼金光。月色被这些漂浮的金粉吸收、反射,将河面映得犹如白昼。

那条数丈之长的巨蛇,便在河面下寸许之地盘旋,无所遁形。

季寸言拍手道:“小蛊王!谢谢你!你真是太聪明啦!这样我就不怕它了。”

蛇妖恼怒起来,也不想再用偷袭这招。只见它一个摆尾,便将仍躲在桥栏旁的王公子卷起,举上半空,便将这个活生生的人往季寸言的面前砸去。

王公子在半空中嚎叫了几嗓子,直到他的身体砸在地上,惨叫声便戛然而止,他人也不再动弹,眼见不活了。

这一声倒是引起了赶来增援的靳捕头跟张霁的注意。

靳捕头循声来到窄巷巷口,看了看方才季寸言被偷袭而掉落在地上的零食发饰等物。他抬头看着张霁道:“季姑娘不会被蛇妖抓进巷子里去了吧?”

形势危急,二人也钻进了窄巷。

季寸言虽然见过世面,但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如猪狗小兽一般被砸死,如今只剩一团烂肉,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不过此时再无退路,她只能挥出六芒星阵,往蛇尾处掷去。

这蛇在水中威力无比,上了岸法力似乎就小了不少。一条长尾便被季寸言钉死在岸上。它死命挣扎,一时间竟然无法摆脱季家的六芒星阵,只能狂怒地拱起身体,用蛇身猛地敲砸起河岸的观柳长廊与汉白玉的桥栏来。

蛇妖个头太大,季寸言此时想要用星阵控制它也无从下手,只能在远处死死盯住河面。忽然,她眼神一凛,一跃而起,又将六芒星阵掷出,这一次,她瞅准了蛇妖的脖颈“七寸”处。

民间老话说,打蛇七寸,蛇颈处乃是其最脆弱的致命之点。

也正因为如此,蛇妖对自己的七寸十分在意,金色阵网掷出,它便扭身躲过,一条蛇身砸在季寸言身前的河栏上,又沉入水底。

季寸言被它这一击的冲击力震开, 身体往后飞去。

正好一人迎上来,将她接住。

但是此人武功也是一般,只是给了她一个缓冲,便和她一起往后倒去。

季寸言以为自己得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没想到还能有个缓冲护着。她回头去看,张霁被她压得龇牙咧嘴,疼得直叫唤。

季寸言撇嘴道:“你不等我死了再来?”

张霁推开她,扶着腰道:“你还不谢谢我舍身相救。看不出你这小丫头这么重!”

“你才重呢!”季寸言还抽了个空,生了个气。

二人还倒在地上来不及爬起来呢,只听匆匆赶来的靳捕头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两人顺着靳捕头的目光抬头去看。

那条巨蛇有一半的身体已经从河中直挺挺地竖起来,便如一个二人高的旗杆插在水中。它蛇颈微微后移,蛇头压扁如枯叶——是非常明显的进攻姿势。

月光下,它全身青麟翻起阴冷荧光,两只红眼透着一股邪恶杀意。

那模样十分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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