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麒麟蛊阵
夜色深沉,四周除了风声水声,半点虫鸣鸟叫也听不到。
季寸言站定片刻,突然觉得连月光都黯淡下去。她抬头去看,果见一片薄云将明月包裹,令整个湖塘都朦胧起来。
此时,她再四下看看,却见离自己数丈之处,湖心凉亭的一角,似乎有些奇怪的光亮。那是一团隐隐的绿光,掺杂着惨淡白色,犹如夏夜里乱坟岗常见的鬼火一般,诡异瘆人。可是隔得远她也瞧不清楚,只能揉揉眼睛再定睛看去。
那鬼火不止一簇,仿佛是团团簇簇围出一个人形来。因为光影惨淡,是而明月在空时反而看不清楚,此时月光黯淡下来,才得以被季寸言发现。
季寸言想要看清楚一点,便向通往湖心凉亭的石廊走去,离得越近, 越觉得那便是个人形,但是这“人”只有隐约形体,却缥缈无定,透过人形,还能看清隔岸垂柳的模样。
季寸言又往前探了几步,刚想踏上石廊,忽而觉得肩上一沉,是有人用手按住她的肩膀。
她回头去看,却见一个黑衣人站在自己身边,此人黑布蒙面,只留双眼,月色中双目明亮,微皱的眉眼间满是警告的味道。
季寸言吓了一跳,心中直叹来者功夫了得,去来如同鬼魅,饶是一向机敏的自己都没察觉到此人的存在。
黑衣人害怕她叫出声来,还一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树影之下,另一只手将蒙面的黑布扯下。
月光朦胧,但此人跟季寸言已经算是老相识了。季寸言一眼便认出此人是钦天监的简少麟。
简少麟这才将捂住季寸言嘴的手放下来。
“简——”季寸言忙同他打招呼,可惜第一个字才蹦出口,后面的字便被简少麟用眼神堵了回去。
简少麟压低声音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季寸言也学着简少麟压低声音道:“你在干什么,我就在干什么咯。”
简少麟看了她一眼,道:“你现在走过去,就会跟那个被烧死的宫女一样变成一块焦炭。”
“那是什么呀?”
“麒麟蛊。”简少麟道。
“啊!那就是……可是它们为什么会发光呢?”
“它们在寻找猎物或者宿主的时候,就会发光。有时还会组成人形,吸引人路人过去。”简少麟道,“这些蛊虫很狡猾,且与人一样,能感知声音冷热。所以你开口说话,它们就会发现你。你一旦靠近,它们察觉出热源,也会发现你。”
“它们?”
“你仔细看看,那片绿色的鬼雾,其实就是麒麟蛊的蛊阵,是由成百上千只蛊虫组成的。”
“被它们发现的话,会怎么样?”
“想想那个烧死的宫女吧!”简少麟道。
季寸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又用手把自己的嘴捂上了。她抬头看看简少麟,疑惑地问道:“简大人,你一个大男人,深夜跑到贵妃娘娘的宫里来做什么呀?”
简少麟低头看看她,道:“方才你不是答了吗?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现在我俩都发现了害死翠儿的麒麟蛊,后面要怎么做呢?是不是就可以交差了?这些蛊一沾就燃,又要如何除灭呢?”
简少麟叹了口气,道:“我方才在远处看着,此处不止有这团鬼火,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
“没错。等我走近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凭空消失了。只看到你在此处作死。”
季寸言撇撇嘴,道:“我也来了许久啦!压根没看见什么女人呀,你是不是眼花呢?或者你把这麒麟蛊的蛊阵看成是一个女人啦?你看这鬼火的形状,和女人也挺像。”
简少麟摇头道:“我不会看错。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施蛊之人。否则不会夜半在此处放蛊。”
“啊,其实呢——”季寸言想着将自己今日所见所闻告诉简少麟。她的推断果然没错,这锦阳宫的池塘,定是有什么蹊跷。
简少麟却打断她道:“嘘,有动静!”
季寸言只有收回话头,侧耳去听,睁眼使劲看,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动静。
“哪有什么动静——”过了许久之后,季寸言才埋怨道。
她话音刚落,只见小湖湖底翻起一串水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似乎从水中要冒出什么巨大的物事一般。
二人定睛去看,却只是那尾半人大的鲤鱼从湖中翻滚出来,一跃跳上湖面,将离它最近的一团蛊虫一口吸入,将这蛊阵人形活生生吞掉半个胳膊,又跌回湖水湖中去了。
好家伙!怪不得三年长这么大!原来吃的鱼食都不一般啊!季寸言在心中道。
此时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忽然觉得鼻子一痒。她本就只穿了件单衣,饶是春末初夏的时分,这身衣服也太单薄了。此时被简少麟吓出一声冷汗,夜风吹过,邪风入体,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团麒麟蛊阵听到声响,忽然紧缩起来,由人形变为一个巨大的圆球。
简少麟瞳孔一缩,一把按住季寸言的肩膀对她道:“快走!”
说毕也不等季寸言说话,便一掌推在她的背上,将她送出去数丈之远。
待简少麟回头,那团蛊阵已经疾速向岸上扑来,离简少麟只有半臂之远了。
季寸言回头瞧见简少麟遇险,急得差点失声叫出来,她右手抖出墨线,却也知道此时出手已经来不及了,且不知这墨线对这些蛊虫管不管用。
只见简少麟右掌挥出,掌风如山,竟能将面前的蛊阵用掌力吹散。他右脚点地,人便向后跃退数丈。
但那蛊阵怎会善罢甘休?便又聚集起来,探着简少麟的体温攻过来。
季寸言忽然想到那日在玄镜堂研究麒麟蛊时,玄女血能将之化掉。此时也来不及细想,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铜管,对简少麟道:“简大人,玄女血!”说毕,便将玄女血向简少麟的方向丢过去。
简少麟接过玄女血,拨开瓶盖,挥手将管中液体泼向半空,又挥掌发力,将玄女血打成一片血雾。那群蛊虫越过雾墙,果然一只只都被这顶级的驱邪圣水融掉,或立时化为一片灰烬,或被体内火星自焚,或触到雾墙便死亡,噗噗掉落在地上。
简少麟心道玄女血果然名不虚传。他再往后跃了一步,便与季寸言并肩了。
季寸言对他吐吐舌头道:“对不起啊简大人,我也不是故意打喷嚏的。”说毕,她还又打了个喷嚏。吓得她连忙将嘴捂住。
简少麟叹了口气道:“蛊都被你家玄女血烧死了,你再打十几个也没事。不过你须得速速回去了,否则,定会被人查出你是宫中内应。”
“啊!也是。那我就先走啦!”季寸言说毕,便匆匆往来路奔去。
简少麟看着季寸言的背影,待她走远之后,才复用黑布蒙上口鼻。
季寸言匆匆赶回住处。方才在池塘边经历一番生死,回头见这平房内的宫女们睡得沉沉的,连她进出都没察觉,只觉恍若隔世。她连忙脱下鞋子,也侧身躺下,心中还如打鼓一般咚咚作响,气息也还不稳。她心里想着,若是方才闹出的动静太大,被贵妃娘娘察觉,搜起宫来,可要拿什么说辞呢?打死不认出去过也行。只不知自己进出有没有被人看见?
胡思乱想间,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不一会儿,便有火把的光亮在前院晃来窜去,并听到锣声阵阵。
此时众宫女才都被吵醒了,便都披了衣服推门去看,或是在窗前往外探去。
田慧拦住门口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太监,问道:“公公,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哪里又走水了?”
听到“走水”二字,小宫女们便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是宫里有刺客,大家正在找呢。”小太监匆匆答道。
过不多时,便有宫内值班的侍卫来此处搜查了一番,并叮嘱田慧关好门户,谨慎小心。
季寸言心道,简大人武功了得,轻功更是不错,此时应该已经安全逃走了吧?
只是不知道,那湖塘里,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第二日一早,季寸言同新来的小宫女便在前殿清扫落叶,修理花枝。
齐悦带着几个太监,捧着几个食盒走进锦阳宫内。路过前殿时,齐悦目不斜视,似乎同季寸言并不认识一般。季寸言也同其他小宫女一齐,低头垂手等着齐悦行过这段路。
“那是谁呀?好大的排场。”
“那是陛下身边的近身太监齐公公,他可是整个宫中,身份最高的公公了。”
“哎呀,好年轻呢,长得也好美呀。”
“嘘,敢调侃齐公公,你不要命啦?”
齐悦走进内殿,向曹贵妃请了安,道:“陛下得知昨日锦阳宫有刺客,担心娘娘受惊,特让小的过来探望娘娘。”
曹贵妃也不说话,只是对着镜子,将妆台上的耳坠试了一副又一副。
齐悦等了片刻后道:“这些东西边放下了。再者。”
曹贵妃挑挑眉。
“陛下见锦阳宫频频发生怪事,心中实在不安。如今锦阳宫一应饮食,便由御膳房代办。锦阳宫自己宫内的膳房,便先停了吧。”
曹贵妃啪地一声将手中耳坠放下,怒道:“管天管地,还管到本宫的膳房了吗?”
齐悦低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曹贵妃盯住齐悦,冷笑道:“陛下的意思,经你的口说出来,本宫听着怎么就不对味了呢?今日本宫一定要见一见陛下,向他问个明白。”
齐悦道:“娘娘的话,小的自会带到。只是今日之内,锦阳宫膳房便不能再负责娘娘的入口之物了。娘娘放心,御膳房的吃食,小的自会严加监督,断不会有什么闪失。”
曹贵妃恨恨地看着齐悦,却也无法抗旨。
她心知齐悦在皇帝面前很能说得上话,不能得罪,但齐悦对自己总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又令她十分气闷。而齐悦对她的态度,又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齐悦不喜欢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齐悦便是陛下的舌头,那么陛下……
曹贵妃喝退宫女,坐在妆台之前。铜镜映照出的自己,同昨日一般美艳不可方物,为何陛下却对自己不似从前那般宠爱了呢?
齐悦走出正殿,路过前庭时,停下脚步。
他瞧瞧还在修剪枝叶的季寸言,道:“那边的小宫女。”
季寸言放下大剪刀,对齐悦道:“是。”
“你过来。”
季寸言走过去,向齐悦施礼。
齐悦瞧她学得还挺像,忍住笑道:“近日贵妃娘娘的吃食都由御膳房送过来。瞧你长得伶俐,你现在就随我去御膳房拿中午的午膳吧。”
季寸言便跟着齐悦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锦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