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赶尽杀绝
钱老大将张青峰放在船尾,问道:“你可会游水?事情紧急,你可能要从水中扶着木板逃走。”说着手中递给张青峰一块半尺多宽的松木船板。张青峰点点头。
他还来不及为父亲的去世而深切悲伤,危及之事又连番而至,情势逼迫他不得不坚定面对。
钱老大见赵威当空扑来,向旁一闪,抽出船板下的短柄长刀,斜砍空中的赵威。赵威发力一转撑杆,落在离钱老大六七尺远处的船头。
他落地扔去撑杆,大刀一翻,在空中挥出,砍在钱老大刀背之上。钱老大轻薄的短柄长刀如何挡得下刚猛的五虎断魂刀之威,只觉手中一震一麻,刀差点脱手掉落。
钱老大见来敌凶猛,自知不是敌手,乘赵威落船未稳,向江流急处划去,一边左右连摇船身。
钱老大为轻身逃离,已将船中几袋重货扔在岸边,随着他左右摇晃,划到激流中的船顿时剧烈颠簸起来。
赵威为北方人,不识水性,下盘功夫虽稳健,但见了湍急的激流,心中顿时慌乱起来,不由有些站立不稳。
钱老大身矮,短柄长刀接连以刺砍斜撩之刀式攻击向赵威下盘。赵威稳住身形,以手中大刀相迎。钱老大武艺平常,怎挡得赵威猛刀,一个躲闪不及肩上被砍中了一刀,只得侧身一滚躲闪来刀。
赵威见敌受伤,一招“力劈华山”向仰躺的钱老大当头砍杀。钱老大见无法架刀抵抗,向船舷边一滚,手扣在船舷,身体落在水中。
只听咄的一声响,小船船底被沉重的大刀斩破出一条缺口来,江水随之漫了进来。
赵威见船进了水,心里先自慌了,赶紧蹲下身抓住一小袋山货去堵船的破口。钱老大看出赵威怕水,手中短柄长刀刺向赵威拿山货的左手,同时身体一沉把全身力量带动小船向一边倾斜。
赵威将刀砍向钱老大扣在船舷的手。钱老大一边换手向船尾移去,一边索性用刀尖挑开船底一处。江水从船底缺口灌注而来,很快就漫了半船。
赵威心知船沉已是不可避免的事实,眼见钱老大又要挑开一块船板,便高喝一声,持刀跃起,砍向船尾的张青峰。
张青峰坐在船尾,一直紧紧看着船头两人的搏杀。他自幼便得父母传授峨眉与青城功夫,身法与眼力已远胜同龄人,见刀在半空当头砍来,一个纵身便跃向江中。
赵威半空见他跳起,隔着五六尺距离远处,挥掌凌空一掌打在张青峰背心。只听嘭的一声响,张青峰被击落在水中,溅起一尺多高水花。
赵威落在船尾,看张青峰沉入水中顺江流下,只得望江兴叹,转头又见小船渐渐下沉,只得用刀砍下两块船板浮着向江边游去。
钱老大受伤落水,此时欲待去救张青峰,可惜手中无船而张青峰落水处又远。他眼见张青峰落水漂走,心急之下,便卸下小船的两块船板尽力掷向张青峰落水之处。
张青峰在空中,猛觉一股令他窒息的掌劲拍到背心之上,立时长吐一口气,体内练就的道家至纯混元护体真气立时在夹脊穴爆发出来,为他挡下来掌大部分劲力。
他被赵威猛掌击到的小部分劲力击落入寒凉刺骨的水中,不由连打了几个寒颤,随之被逼入水底,口中呛了满口江水。
他身体冰寒,头脑昏乱之极,忽觉心口一暖,一股热流在心口间涌起,而后直冲头顶百会穴处。这股莫名的热流让他头脑清晰起来,然后引着他浮出水面。
那是他暗自佩戴在胸口的鹤鸣山天字玉佩在主人遇险之际,引发了内藏之法力,将他解救于危难之间。
张青峰转眼看见钱老大远远掷来船板,便拼力游将过去抓定船板,随着江水浮浮沉沉地向下游漂流而去。
那江水表面开来平静,水面下实则汹涌激荡,所幸张青峰自小便在江边凫水,熟知水性,面对汹涌暗流倒也能够勉强应对。江边赵威沿江追出一段距离即被何灵赶上缠住,又斗在一起。
张青峰不敢靠岸太近,顺江而下,待岸边看不见人影,这才慢慢游向江边。
丧父之疼和江水的刺骨寒冷让张青峰身心疲惫不堪。他上岸走出不远,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扑在一丛杂草之中,晕了过去。
飞天狼激战中找得时机,脚下接连几点,摆脱了冷小刀纠缠,飞身向河边奔去。冷小刀在后紧追不舍,赶到河边时,远远见张青峰跌入河中,心中大急。
飞天狼沿着河岸向水中浮沉的张青峰追去,追出半里,追踪到了张青峰在河边浮沉的身影。他虽轻功绝妙,奈何不识水性,只得在岸边以眼光锁住张青峰,一边追赶,一边等待击杀张青峰的时机。
飞天狼在岸边奔行速度一缓,便被冷小刀就追了上来。冷小刀也见到了在江边江水中浮沉的张青峰,立时明白了飞天狼的意图,亮出一对短刀,向飞天狼背后要害刺击。
飞天狼只觉身后杀气陡现,只得回身与冷小刀厮杀。冷小刀双刀寒光闪动,招招皆招呼飞天狼要害,逼迫飞天狼无暇顾及水中漂流而去的张青峰。
冷小刀与飞天狼缠斗了半刻钟,眼看江边不见了张青峰浮沉的身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暗想道:“青峰对四周地形极为熟悉,又有些家传武艺防身,希望他能够平安上到岸边自行离去。”正自暗喜间,忽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冷小刀,你为何要背叛本帮?你可知道背叛帮主的下场?”
冷小刀一听那苍老冷酷的声音,背后一股凉意顿起,侧身一翻,落在江边的浅水中,以背对大江的姿势面对身后说话之人。
他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下巴下蓄着一撮山羊胡的老者,正是天狼帮副帮主老狼。
凶恶的狼头面具下是一双闪着骇人寒光的狼眼,死死盯住冷小刀。
冷小刀压低声音道:“竟能毫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两丈之处,阁下是谁?”老狼冷笑道:“冷小刀,你不必再掩饰,老夫看你使刀已然超过三十招,自然就能确定你的身份。你之所学,就算是这些年你在金蚕帮偷习到的数种毒功,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冷小刀叹了口气,解下了面上的蒙面纱巾。飞天狼大怒,指着冷小刀道:“冷小刀,你怎么敢背叛帮主?你怎么对得起帮主对你的养育栽培之恩?你应该知道我帮对待叛徒的刑罚,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老狼看冷小刀的眼眸寒光更盛。
冷小刀咬牙道:“不错,我自小无家流浪,后得蒙帮主收养长大,还得帮主传授武艺,帮主对我的确恩重如山。近几年,我为实现帮主设定的‘毒狼计划和‘夺剑计划’,先是间接害死了视我如兄弟的金剑,接着亲手杀死了救命恩人的妻子,而且还使得医治我毒伤的凌云寺丢了寺中至宝黑龙剑。”
说话间,他垂下了头,眼神也黯淡下来。
沉默了片刻,他抬头继续说道:“在凌云寺养伤的日子,面对慈悲的海通法师和敬海方丈,我渐渐觉得,我不过就是你们手中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现在我开始明白,人世间不只有无穷的杀戮和无耻的阴谋诡计,还有朴实的兄弟之情和慈悲的心肠。”
老狼看冷小刀的目光变得奇异起来,仰天大笑道:“一条无情而孤独的野狼,竟然在我面前大谈所谓的兄弟情和慈悲,我很奇怪是什么改变了你。从你来今日的所作所为来看,你已全然背叛了本帮。如果不取你首级献给帮主,我无法向帮主交代,也无法震慑众狼。”
说话间,老狼脚尖一点,五指成狼爪之势向冷小刀面门抓去。
冷小刀于一丈外已觉冷风罩面,双脚后蹬急向后退。他方才动身,只觉身形一滞,似乎要被老狼五指凌空爪劲定住,不由心中大骇,手中尖刀一刀刺老狼心口,一刀挑向老狼来爪手腕经脉。
老狼见尖刀刺挑而来,手腕左翻,身左移,来夺冷小刀短刀。老狼一侧转,冷小刀顿感压力减弱。
冷小刀知道自己不是老狼对手,何况旁边还有飞天狼虎视眈眈,所以这两刀看似强攻,实则为以进为退之策。
冷小刀一点脚尖,身体倒飞而出,身在空中,向迎面扑来的老狼洒出一把黑砂,落向江中。老狼见一把闪着黑光的飞砂射来,猛喝一声,一掌拍出,落在岸边浅水中。
老狼这一掌不但将飞针全数击落,也击在倒退落水的冷小刀胸口。冷小刀想不到老狼竟如此凶悍,躲闪不及,被老狼掌风击中胸口,在水中连退了数步。
他只觉胸口大痛,当下不再多想,一个侧空翻,落向江中急流,再一头扎入滚滚江流。
老狼本待还要追击冷小刀,但见冷小刀已扎入翻滚的江中,激起一片浪花后消失在江中。飞天狼急道:“副帮主,冷小刀被你掌风击中,又落在江流险急的大江中,想来必定已然毙命。”
老狼看着茫茫江面,良久道:“若是寻常人,中我一掌必定再无生还之理,但他是帮中万里挑一的孤狼,很难就这般死于非命。你带两人沿江追看,仔细搜寻,务必将他击杀。我自去调查他在嘉定府以往的行踪交际,自能找到他的致命弱点。我们这次一定要杀了冷小刀才走,此人熟知帮中诸多机密,若他逃命而去,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冷小刀一头扎入江中,头不敢再露出水面,只偶尔仰面露出口鼻换口气,如此这般在水中潜出数里,见江边有茂密水草处,方才游向江边。
他上得岸边,怕老狼安排人马追击,急急离开了江边急行,想道:“老狼狡黠非常,藏在山野之地必被他们找到,我还是去闹市之地隐藏为好。”
冷小刀再三思索,赶到嘉定府府衙旁的一家茶馆藏了起来。茶馆地处嘉定府最繁华的人流酒楼之中,易于隐身。
冷小刀坐在茶馆一楼角落,看着周边坐满的茶客,暗想道:“此处人多楼广,易于躲藏,也易于逃避,更何况对面还是嘉定府府衙所在地。张捕头等人一死,府衙必然已抽调有官兵和捕快防护,老狼等人在此地必然不敢太放肆,”
一直坐到掌灯时分,果然无事。
冷小刀吃罢晚饭,见天边一颗流星划过,落向峨眉山方向,暗想道:“嘉定府捕快房发生如此惨案,晓音必定担忧我的安危,还是先去给她报个平安为好。如今嘉定府已不能再待下去,如果晓音愿意跟我一起走,我就带她去峨眉山下小镇过那悠闲的隐居生活。”
如此一想,他再也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起身一路快步向梅林客栈走去。
远远看到梅林客栈的街道,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梅晓音甜美的笑脸,听到了她活泼欢快的笑语。
他的脚步变得轻盈起来。
甜美的生活似乎已触手可及,冷小刀心情大好,不由小声哼起梅晓音教他所唱的一首三江船歌。
冷小刀唱道:“三江船水险,哥哥要行船。妹妹送哥哥,来到大河边,眼望船帆尽,妹妹泪涟涟……”
不远处,趴在梅林客栈门口的大黄狗听到他的歌声,汪汪叫了几声,向他扭头看来,然后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小跑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冷小刀看到跑到脚边的大黄狗,歌声嘎然而至。
大黄狗身上满是血迹,腿也被打断了一只。
冷小刀立时警觉,蹲下身抚摸着大黄狗的头,安抚它惊惧的情绪,低声道:“大黄,发生了什么事?”大黄狗悲哀地叫了几声,慢慢引着冷小刀向客栈奔去。
冷小刀飞身奔进客栈,只见梅掌柜趴在柜台之上,身边是破碎的算珠散落的算盘。不远处,两名店小二倒在地下,咽喉处是一抹刀痕,身边缓缓地流淌着暗红色的血。冷小刀急忙上前将趴伏的梅掌柜扶起,只见他咽喉处也是一抹刀痕,再一探口鼻,早已没有了气息。
他心中又是悲愤又是担忧,想道:“将梅老板三人一刀去命,是什么人如此毒辣?晓音现在在哪里?她……”
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发疯似的在客栈中四处搜寻。他将客栈里外仔细找了三遍,始终没有发现梅晓音踪影,心中只觉稍稍松了口气。
冷小刀疲倦地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想道:“从行事的作风看来,杀人一事一定是老狼等人所为,只希望事发之际晓音不在店中,幸运地躲过了老狼等人……”
晚风在巷道中乱吹,吹得他思绪凌乱如麻。
大黄狗站在客栈门口,朝着店门口右边墙上不停地吠叫。冷小刀转头望去,只见墙上写着:今晚亥时末,带张青峰来村后半山废庙换取梅晓音,否则死无全尸。
冷小刀看着墙上的几个字,呆呆想了半刻钟,先找了一家棺材铺为梅老板和店伙计收殓好尸首,这才向山上废庙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