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奏章
两人未多做交谈,目光交汇恰似寒暄,明明并不了解对方,却仿若心有灵犀不言而喻。
看着李彻往殿中走去,柳素伫立在原地隐约听得身后朝臣的窃议。
“听说六皇子从湘州几次送回赈济奏请,皇上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国库如今空虚,且不说皇上理不理朝政,他就是想批也没有法子,即便真的批了,也没有那么多粮食给他,还不是要从各州府借调。”
“据说湘州水患也并没有那么严重,连皇上都不过问,咱们何必多管那看不见的事儿。”
听上去他们议论的应是赈灾之事。
虽说大豫而今国力不济,然前朝盛况空前,年年税收丰盈,还特意扩建国库以存税粮。
而且前世她也曾从李行手中的大豫国史中读到过,明启元年新帝登基,万邦朝拜,各国进贡的珍品稀宝数不胜数,皆纳入国库。
自皇上登基后从未有过天灾,且年年奉至明都城的税粮也未有短缺,如今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国库怎会空虚至此?
那些金银存粮,到底都去了哪里?
“阿姐!”
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柳素收回思绪,抬眸间便瞧见李茉走了过来。
多日不见,她似乎瘦了许多。
想来今日皇上是为了腾亲王一案告破之事,也必会请腾亲王妃来赴宴抚慰一番。
只是皇上的所作所为并不为群臣所认同。
当初腾亲王去世,皇上不过吩咐李征照管着腾亲王府,也并未究查腾亲王的死因,如今虽此案告破,也并非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皇上却要设宴群臣。
这没心没肺的作为,分明是在往李氏皇亲的心里捅刀子。
柳素抬手牵着李茉,四下里瞧了瞧,却未瞧见腾亲王妃的身影。
也是,这种场合让老王妃如何欣然出现呢。
“一直想去侯府看你,可母亲不许我出门,就知道今天在宫里会遇见你。”
李茉兴奋的抓着柳素的手,眸子里依旧泛着光芒。
自上次在王府见到柳素,李茉心里就莫名的喜欢。
许是因为李徽与李颜本就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妹,而他们的女儿自然也流淌着与他们相同的血液。
柳素抬指抚平李茉鬓边的碎发,眸子里带着少见的温柔。
“我们进去吧。”
李茉重重点头跟在柳素身侧,唇边一直挂着明媚的笑意,用力嗅了嗅。
“阿姐擦了什么香粉,味道好特别。”
朝和殿中金柱盘龙,明珠吊梁,一百零八盏纱绢灯照亮了整个大殿,灯光透过交错的明黄蝉纱帐更温柔了殿中的祥和之气。
百十乐侍奏响礼乐,丝竹绕耳,柳素端坐在席位上扫了眼桌上华丽的金器,和精致的菜肴,眸中浮现一抹嘲弄。
千里之外民不聊生,而这些权贵官宦却在这纸醉金迷,饮酒作乐,大豫有这样的皇帝真是可悲。
“皇上,老臣有事启奏。”
殿中乐音戛然而止,老相爷俯身双手奉起手中的奏章走上殿前。
豫皇有些扫兴,却也未表现的太明显,只抬手吩咐着身边的内侍上前。
内侍将他手中的奏章接过,递到豫皇面前,见豫皇似乎并不想看,便恭敬放在了桌边,转而吩咐乐侍:“奏乐。”
老相爷皱起眉头,又俯身行下一礼。
“皇上。”
见豫皇不予理睬,老相爷又提高声音。
“皇上!湘州水患已有万人流离失所,急需开仓赈灾,不能再耽误了!皇上!”
豫皇满脸不悦,眉头紧锁,微微抬手,乐声又止。
“季贤卿,这殿上尚有女眷,不便议论国事,等宴会散了朕自然会看的。”
季相爷对于豫皇的回应不由得怒上眉梢,只得急切再劝。
“皇上,灾情一事如何等得,您已多日未上早朝了,如此懈怠下去荒废朝政,让黎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岂不是寒了天下百姓心吗!”
豫皇不耐烦的叹口气,拿起桌上的奏章随意翻了翻,抬手指了指殿下的户部尚书齐大人。
“放粮一事就交由齐卿去办。”
齐大人起身上前,俯身以礼似有难色。
“回皇上,国库余粮仅余六年之蓄,以应战备不时之需,实在无粮可放。”
豫皇敛眸又叹一声,继而低眉瞄向季相爷。
“既然如此,传旨向各州府借调余粮到湘州赈灾。”
豫皇的性子向来温吞怯懦,即便先皇退居太上皇辅佐他登基后,朝政大多仍是先皇把持,直至先皇去世后豫皇才敢将国号改为明启。
李行的孝顺便是继承了他的父皇。
季相爷是三朝老臣,地位尊崇,豫皇虽心中不悦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先前腾亲王暴毙与祖母被软禁之事,让柳素原以为豫皇是个深谋远虑的权谋者,却不想都只是乌龙。
豫皇甚至到现在都不敢私下里大大方方的见祖母一面。
面对如此昏庸的皇帝,柳素也是食之无味,宴会近半便借故离席而去。
她打发了月龄回去休息,本想一个人散散心,不觉间却来到前世她在宫中的居所。
“未央宫……”
柳素沉吟着念出宫门玄匾上陌生的金字。
她住进来的时候,这里曾叫“凤卿宫”,李行说‘凤凰于飞,如卿在侧’。
“如卿在侧……”柳素失神间呢喃着。
“你在这做什么?”
忽而一道淡漠的男声传入柳素耳中,她收回目光往宫门内看去,却瞧见了楚青河。
楚青河凝视着柳素,心中不禁起疑。
李彻向来不喜与人有太多交集,更何况是女子,如今刚请他为她瞧过病,这人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柳素敛起眸光,顿时意识到这里是李彻的寝宫。
原来……她曾住的地方,是李彻的居所。
见楚青河似乎有些敌意,柳素眸光微转,菀菀开口。
“我来谢谢你。”
楚青河打量了弱不禁风的柳素,随后淡淡移开目光,往偏殿走去。
“受人之托,不必谢我,进来等吧。”
他似乎以为她是来找李彻的。
柳素站在宫门前,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心尖一阵阵抽痛。
沉默良久,她踏过高槛,那棵硕大的银杏树在晴光照耀下愈发青翠。
这是她曾身着嫁衣走过的地方,她仍记得那日,金黄的叶片漫天飞舞,她从宫楼跃下,结束了自己狼狈的一生。
她抬手抚着心脏的位置,好像空空的,少了些什么,却又觉得沉沉的,似乎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