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国朝的根基是什么
“自上古三皇五帝以来,我华夏一族繁衍万代,遭遇了多少的危机和磨难,一路艰难走来,还从未见过有亡族的可能!”
“至于亡天下,更是谬之甚矣。”
李世民说着,脸色逐渐的严肃起来,声音逐渐严厉:
“爹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到的这种胡言妄语,但是如果敢再乱说这种胡话,爹对天发誓,绝对大嘴巴子抽你!”
额……
李晟一时间僵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爹发这么大的火气。
不过转念一想,李晟也能理解。
毕竟现在还是唐朝,唐朝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后面的宋朝那么拉胯,甚至还有清朝这种奇葩朝代,被西方人用坚船利炮打开国门。
但有一点老爹没说错。
自己的确说错话了。
亡国可以,亡族、亡天下的之说,的确纯属无稽之谈。
华夏各族屹立在中华大地上,岂能亡族、亡天下?
中华民族之所以强大,不正是在无数次磨难中历练出来的吗?
若真的亡族、亡天下了,哪里来的民族复兴一说?
“爹,孩儿知错了。”
李晟缓缓低头,承认错误。
既然自己已经来到了唐朝,那就绝不会让后面的事情,再去发生。
李世民点点头,正打算说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却被李晟紧接着的一句话,给硬生生憋回去了。
“不过,我话虽然说错了,但是理没错。”
李晟梗着脖子,昂首道。
李世民看着这个便宜儿子,又气又笑。
这倔脾气,倒是跟自己当年很是神似。
孔颖达念头一转。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虽是璞玉,却是棱角分明、锋芒外露。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
必须让这孩子心服口服才行。
孔颖达轻哼一声:
“老夫倒是想听听,你说的是个什么理。”
李晟躬身,向孔颖达行了一礼,开口道:“学生心中有三问,还请孔祭酒如实回答。”
“说。”
孔颖达轻笑一声。
李晟开口道:“这第一问,学生请问先生,国朝修书是为了什么?”
这第一问,平平常常,并无难度,
孔颖达闻言,倒是没有怎么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修书当然是为了国朝的根基!”
“自从后汉三国以来,各家私立书说,对经学的解释各方纷纭,朝廷没有主心骨、百姓不知该信谁家之说,因此才大修经书,统一各家言论,稳定国朝根基。”
李晟闻言,躬身行礼:“学生受教了。”
孔颖达微微点头。
这孩子虽然锋芒毕露,但态度还是很谦逊的。
李晟再行一礼,继而问道:“学生这第二问,问国朝根基是什么?”
国朝根基?
坐在一旁的马周闻言,顿时微微皱眉。
这一问看似简答,但却暗藏锋芒,表面问国朝根基是什么,实则是在问经学的根基是什么。
经学的根基,自然是孔孟之道。
孔孟之道的根基,众所周知,乃是“仁”“义”。
但这也太简单了。
马周陷入沉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到这个问题。
孔颖达同样心中疑惑。
他眼神微移,轻飘飘的看向身旁的皇帝。
李世民不满的看了一眼孔颖达:你看我干什么,回答问题啊!
孔颖达无奈,纠结半晌,说道:
“国朝根基,乃是天下百姓。”
李世民闻言,微微点头。
显然,他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马周也是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国朝根基可不就是百姓吗,便是孔孟之道,追求的不也正是教化万民吗?
没毛病!
李晟闻言,嘴角升起一丝笑意,点头道:“巧了,学生也是这么认为的。”
闻言,孔颖达心中咯噔一下。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李晟当即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孔颖达,笑道:“既然如此,那可不可以说,经学大道也是为了百姓! ”
孔颖达脸色微变。
他知道李晟想问的是什么的,张口就要辩解。
但李晟却丝毫不打算给对方机会,而是直接脱口而出道:
“天下百工,各司其道。”
“医道可以治病救人、抗击疫病、健康肉身、益寿延年。”
“农道可以躬耕田亩、种植粮食,让百姓填饱肚子。”
“商道可以转运货物于天下、互通有无,沟通调配物资。”
“工道可以修桥铺路、建造房屋宫室、改进水利农具。”
“国朝之根基,在于天下百姓。”
“而这些所谓小道,都是涉及天下百姓的衣食住行。”
“如此,它们怎么能被称为小道、怎么能称为……奇技银巧?”
李晟的眼中,爆射出明亮的光芒。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孔颖达,让这位国子监祭酒,都心中微微一颤。
这一瞬间,孔颖达能感觉到,李晟身上有一种强烈的气势。
一股浩然正气!
这是只有真正的饱读诗书的儒者身上才能出现。
此时此刻,却出现在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
这股气势,让孔颖达都不敢与之直视。
宛如烈日灼心。
“孔祭酒,你说晟儿所说,可对吗?”
李世民歪歪头,看向孔颖达。
孔颖达有心避而不答,但是看着身旁的皇帝,却只能硬着头皮,正要咬牙点头。
此时,李晟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经学大道乃是通天之理、圣人教诲,循天道、化人心,引人向善、教化百姓、治国理政、无往不利。对百姓与天下乃是而言,经学乃是大仁大义之学。”
“百工之道虽然也对百姓有利,但却是小仁小义,岂能与经学之大仁大义相提并论?”
李晟扭头看去,却见马周正扭头看着自己。
孔颖达闻言,也是猛然醒悟。
对啊!
经学之道,关键在于治国理政,恩惠的是百姓整体。
百工之道,针对的乃是世俗生活,恩惠的是百姓个人。
这怎么能一样呢?
险些掉进这娃娃的陷阱里去!
孔颖达明悟了问题所在,宛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终于不再担忧。
他端起一杯清茶,轻抿一口,淡定笑道:“马周所言,便是老夫心中所想。”
“倒是切中要害。”
李世民闻言微微点头。
这个解释,乃是大唐高层心中的共识。
也正是因此,虽然国子监也设置有算学、朝堂也设劝农司、将作监、太医署,但实际上却并不重视。
甚至连编撰图书之时,也丝毫没有打算将这些行业的书籍收集整理。
原因正是这“大仁大义”“小仁小义”之区别。
“哼,小仁小义?”
李晟嗤笑一声,扭头看向马周,拱手道:“照你所说,经学之道便是树木之树干、百工之道便是树木之枝杈,对吗?”
“没错,正是此意。”
马周点点头。
李晟却摇摇头,开口问道:“马兄,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树木的枝杈矮小短细,那作为主干的树干会粗壮高大吗?”
马周闻言,顿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