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清风殿之宴（四）

她从清风殿被带到凤栖宫，皇后在路上就遣散了身旁的仆从，不知道是忌惮什么还是不想，也不曾和她说些什么。

一直到皇上到来，整件事情处处都透着诡异，只是她暂时还看不穿帝后的意图，这也就意味着苏璃只要走错一步，面对的可能就是深渊。

她只好将主意打到御前总管李德的身上，倒是不奢求他能说些什么，只是看看能不能寻得些蛛丝马迹。

“李公公，陛下和姑姑的感情真好，叫我好生羡慕。”

李德垂头恭敬道：“是啊，陛下和娘娘一直相濡以沫。”

苏璃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大约也问不出什么了，闭嘴不再说话，又随他去了尚饰局和尚衣局随意挑了首饰和布匹后，才回了宴会。

等到她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快要散场了，苏璃就吩咐跟来的侍女把东西收好，这才到了清风殿中，朝着贵妃行礼。

“昭阳来晚了，陪着皇后和陛下说了一会话，娘娘可不要怪罪昭阳。”

贵妃自然是不能发怒的，不仅为了苏璃的身份，也为了她口中的皇帝。

心下虽然烦闷，却还是挤出来笑脸：“郡主能来，本宫已经是很高兴了。”

这话可谓是把苏璃捧到了很高的位置上去。

苏璃笑笑，又说了一番吉祥话，这才到了恭亲王妃的身旁坐下，小声的问道：“怎么不见玉静公主？”

恭亲王妃也压低了声音：“玉静今日是原是得了一支宝贝凤钗，因着刚刚做好，等送来的时候误了些功夫，你刚走，她便就到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可谁料那凤钗的中间的宝石渗出了血迹，玉静大怒，就要处罚经手的所有人，又因着贵妃的生辰，不宜血腥，便将尚饰局的几人连着所有碰过的人一同关到了慎刑司拷问，玉静也为此离开了这里。”

苏璃惊讶：“此事竟没有禀报姑姑。”

恭亲王妃没有说话，默认了此事。

苏璃的心中多了些烦躁，她以前一直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聪明，燕京中人也常常夸赞她才比谢道韫。

可是今日，她却连一样事情都没有看懂。

万般种种，针对的究竟是贵妃还是苏家呢？

一个疑虑浮上心头，根本就来不及细想，就听见邻座有惊呼声传来，苏璃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了终身难忘的事情。

清风殿作为宴饮之殿，四周皆是水，只能靠着小舟往返。

可是现在，火光不知从何处燃起，映红了半边天空，很快就会吞噬整个大殿。

护驾之声此起彼伏，苏璃紧紧拽着恭王妃的手，额头上冷汗阵阵。

宠妃的生辰宴，陛下没有来，甚至连贺礼都没有，这本就不同寻常，她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这哪里是什么生辰宴，根本就是鸿门宴，他是要贵妃绝命于此啊，不管谁陪葬，在朝为官的夫君父亲都免不得对大皇子这个贵妃的儿子心怀怨恨。

真混蛋啊！

苏璃不由得骂了一句，根本无法再去冷静下来思考脱身之策，她和母妃都不会水，虽然也能够按照地位尊卑，最先乘船离去。

可是她背后的这无数条生命难不成都要葬身火海之中？

苏璃还手足无措的时候，恭王妃已经拉着她上了小船，远远望过去，也有不少御林军已经乘船前来救驾。

苏璃脑袋轰的一下清醒了，何止玉静公主今日离去，就连大皇子也没来啊！

今日之事乃是陛下之谋，但陛下绝对不会拿百官的家眷作赌注。

这是苏璃最后的结论，环顾四周，当真是没看见贵妃的身影，一众贵妇也已经携着自家女儿登上了船。

原本恭王妃这群人被安排和贵妃同乘一条船，应该是最早离去的，可偏偏贵妃不见了，船也滞留了下来。

苏璃若有所思的看着火光稍微小了些的清风殿，又看了眼一直在一旁指挥的婉妃——即二公主姬玉翎的母妃。

有一美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婉妃的封号便是出自于此。

“母妃。”苏璃制住了正要出口让船先走的恭王妃，小声道“阿璃曾闻，长平之战中，吾军虽几万之众，但以奇术辅之，敌军竟以为我方有百万之众，不战便怯，此战，吾军大胜。”

恭王妃一愣，她读过兵书，也上过战场，此事自也是听闻过的。

“若燃小火，以奇术辅之，是否也能有现在火光如此之大的假象呢？”

清风殿位于小岛之上，小岛边缘距离清风殿本就没有太远的距离，更何况周围都是草地树木，大风一吹，火势蔓延应当是极快的。

更何况，苏璃从清风殿到船上这段距离，竟是一点热浪都没有感受到，这岂不是不可思议之事吗？

陛下是圣君，自然是不可能做出为了除去贵妃，就令百官之妻陪葬的荒唐事。

有人注意到火光燃起之后，婉妃处事就不慌不乱，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很有可能事先知道贵妃会消失，再加上今日皇后和皇上似乎是有嫌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婉妃正是陛下为大皇子寻找的养母？

两相制衡，方能让朝堂后宫不乱。

苏璃冷静下来后，看事也明了了很多，纵使今日之事还有很多疑惑未解，但谜底可能已经和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

那么，知道了谜底，她现在要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她心中隐隐生了些厌恶，被人观赏了一天，却毫无办法。

这些所谓的朝堂诡计，她真的是讨厌极了，若是以局外人去看还好，可真要成了局中人，她心中的无力、懊恼就会越来越深。

苏璃很害怕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一日她因为害怕不肯向二哥学习武功一样。

来之不易的幸福，她不想丢弃。

如果有谁想要破坏，她便将拦路人一一杀掉。

想着想着，苏璃的目光里多了些狠意，但很快就被困惑取代，这个宁杀天下人的想法真的吓了她一跳，她伸出手紧紧的握住母妃，想要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从前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从来就没有让她意识到，骨子里的苏璃是疯狂的、残忍的。

她想遏制这种想法，想要好好的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昭阳郡主，只是这还能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