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痛吗

姬景起身，在位上坐下，开封倒酒：“父皇是要赐毒酒给儿臣吗？”

他晃着杯中玉露，闻着冷冽酒香。

“这还是我第一次与爹爹饮酒，纵死无悔。”

“朕让人除了你的镣铐。”

“不必了，我身戴此物，外人尚忧我弑君，若除此物，我可还能与爹爹把酒言欢?”

皇帝沉默着，不知道如何接自己儿子的话，半响，他才迟疑道。

“你在诏狱时，他们也是这么对你吗？”

姬景撑着下巴，言笑晏晏：“也许还惨那么一点点，陛下是第一次进大狱吧，一路行来，既见犯人苦状，缘何还来问儿子？”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皇帝深深不解，“那样的日子，那样的羞辱，朕想之便觉痛心，何况你亲身经历。”

“当然要笑，我不笑难道还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君父的无情吗？说实话，我都习惯了，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

姬景话语一顿，静了下来。

皇帝想要深究：“是什么？”

“陛下为何要让亲子为阉奴，叩首万人，乞怜于父母兄妹，濒死于奴婢刑罚。”姬景饮酒一杯，满目悲哀，“你不痛吗？”

痛吗？

皇帝眉角愈冷：“朕予你的是皇子位，亲王尊，崇德二年的事没有发生，你拿此来伤我，你觉得我会有蚀骨剥肉之痛吗？”

“是我有！”姬景掷杯于地，“这是我的切肤之痛！”

酒盏辗转落地，内里液体撒了一地，也浸染了皇帝的锦靴。

锁链响动，姬景紧扣桌子。

“这也是我肯坐在这里听你废话的原因。”

说完这句话，他长舒一口气。

“哪怕你不愿意认我为子，也该放我回民间，彼此不扰，区区皇位，也值得父子成仇，母子反目，兄弟相争。”

“我可以不要，晟朝让给你的皇长子，景氏之地让给洛…”姬景说到此处轻轻一笑，“是了，我不能给他，我可以给舅舅。”

皇帝屈尊弯腰，将酒盏拾起：“你自己扔的，朕的酒盏可不会给你用。”

皇帝为自己倾倒一杯，辛辣的酒顺着喉咙滑入肠道，也让他想起当年初见瑾瑜时，少女娇俏的夺过他的酒盏。

“饮酒伤身，贵人勿要再进了。”

皇帝喉咙滑动，艰难出口：“你母亲当年真的想过不走吗？”

“是。若无泄密者，走的只有洛尘，儿臣也许活的更自在些。”姬景渐渐敛去满目苍凉，端正身子等着皇帝的下言。

皇帝倒酒，将自己的杯盏递给姬景。

“朕不杀你，但朕也不会恕你。”

“这就是陛下的答案吗？”

“别打断朕。”皇帝出口，“朕还没说完。”

“哦。”姬景颔首，“爹爹继续。”

皇帝被他这个称呼喊的一愣。

“爹爹是觉得你降罚于我了，我就不该这么喊你，该口称陛下了吗？”

“不是。”皇帝脱口而出，“你想喊什么都可以。”

姬景托着腮，仰头看他，眉眼弯弯，像是遇到了极为开心的事。

“那儿子就谢过爹爹了，也不对，景窃以为，父子乃五伦之首，我称爹爹合乎天下道义，该这么喊，不该言谢，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