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学画画
夏令一过，地里总算闲下来。
麦子归仓，玉米棉花豆子也都尽数种下，劳累了一整个夏天的人们总算能够喘口气。
宋老二在家结结实实歇了几天，才把买菜卖饭的活从两个女儿手上接回来。
等到第二天去卖饭，还被不少人问起来。
“今个怎么不是家里的两位千金来卖饭了？”
宋老二一边帮客人盛饭一边回道：“地里不忙了，也让她们俩搁家里歇歇。”
“你那两个闺女可是养得好啊，大的安静不多话，小的活泼嘴甜，可招人喜欢了。”
宋老二脸烫了烫，“哈哈，过奖过奖了。”
“李哥，”中间有空闲，宋老二倒了一碗酸梅汤递给旁边的面摊老板，“这段时间，我们那俩丫头没给李哥添麻烦吧？”
人情往来多了，他现在也多少知道一些客套话。
“没有没有。”看着面前递过来的酸梅汤，面摊老板实在有点脸热。
推了没好意思喝。
宋宴宁和宋招娣这会正在家赶暑假作业。
屋里闷热，两人就把桌子挪到了院里的树荫下，旁边还放了一辆小竹车，里头躺着睡得正香的宋大宝。
写了一会字，宋宴宁觉得口渴去屋里喝水，喝完水出来就见宋大宝醒了，一睁眼就要哭，宋招娣忙放下笔准备把人给抱起来。
“别抱！”
宋招娣下意识地止住动作，不明所以地看向妹妹。
宋宴宁走近，振振有词道：“不能给他惯这个坏习惯，他一哭你就抱，一来而去他就知道只要哭就有人抱他，这个习惯不好。”
宋招娣听得哭笑不得，“大宝还小呢。”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你继续写，我来。”
宋招娣看着宋宴宁一脸我有办法的模样，犹豫了下还是回到书桌前继续写作业了，但还是分了三分心神注意着妹妹和弟弟那边。
然后她就看着宋宴宁把小竹车给远远推到了墙根底下，然后自己空着手走回来，施施然落座，“好了，这样哭声咱们就听不见了。没人理，他一会就自己不哭了。”
宋招娣：“······”
好生简单粗暴。
蝉鸣声渐渐消失的时候，暑假也这么过去了。
又是一年报到日。
宋来娣这次报名上学，没用得着家里的大人跟着，是被两个姐姐给带进去的。
徐青上学期送走宋宴宁，下学期又送走宋招娣，对宋来娣可谓是满心期待。
她想着，两个姐姐都是学习的料子，最小的妹妹应该也不差才是。
但事实证明，这事并非绝对。
相比起两个姐姐的成绩上佳，宋来娣直接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学不会！
这事宋宴宁自然也发现了。
要说宋招娣是极喜欢上学的那一类，宋来娣就属于极端厌学，特别讨厌在教室里坐着的那一类。
期中考试更是直接拿了两个不及格回家。
宋老二在看完了大女儿的接近双百，二女儿的双百，再看小女儿的不及格，血压当即就上来了。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不知道差距。
他直接把卷子往桌上一拍，干脆利落道：“来娣就不是个上学的料，来年就别去学校了。”
宋来娣顿时高高兴兴地点了头：“好啊，我也不想上学了，我不喜欢上学。”
父女俩意见刚刚达成一致，宋宴宁就给两人一起泼了盆冷水，“不行！”
对上宋老二和宋来娣齐齐看过来的目光，宋宴宁眉峰不动：“不管喜不喜欢，考得好不好，学是一定要上的。”眼看宋来娣苦了脸，“哪怕你就是在教室里干坐着，也得给我去！”
等到回屋，宋招娣才开口：“二妹，既然来娣不愿意上学，你干嘛还要强拉着去？她学不会，不白费这些钱？”
宋宴宁把卷子放下，回头看向宋招娣：“姐，镇上新建的那个罐头厂招工的事你知道吗？”
宋招娣点点头，“知道，我听说前街上的素芳姐姐就进去了。”
“我还听说咱们村好些去报名的呢，为什么只要了素芳姐姐一个？”
宋招娣低头想了想，眼睛一亮，“素芳姐姐是高中毕业？”
“对，”宋宴宁朝她点点头，“我宁愿来娣现在觉得学习痛苦，也不想让她长大了当个痛苦的睁眼瞎。”
宋招娣扭头看了眼还在院子里闷闷不乐不愿意进屋的宋来娣，“就是来娣要恼你了。”
“恼就恼呗，她还敢不听我的话？”
“行行行，你现在都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了，咱爹都要退位让贤。”
“看来我买回来的那本成语字典姐你也没少翻。”
两个人相识一笑。
宋来娣就这么气哼哼地保持着她吊车尾的成绩，愣是到了二年级，歪缠数次一次都没能成功辍学回家。
宋宴宁一边监督着她，一边保持着没事写点小故事去发表的习惯，顺便还添了一个新的爱好。
在她四年级下学期，老河沟小学又来了一位新老师。
这位新老师不教语文数学这两门主科，而是教美术的。
小学生学美术也不过是做做小手工，画画简笔画之类的，不过宋宴宁却是跟着这位商老师上了几次课后，就察觉到这位老师应该有不低的绘画功底。
正巧她在学校见天闲得无聊，又天降一个能教她不擅长门类的老师，此等机会不好好把握更待何时。
不过拜师之路并不顺利。
商承是心灰意冷才来这个乡下小学的。
他在原本的城市得罪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家族，就连他老师都护不住他，只能指点他先跑到乡下来避祸。
就这么的，他只能放弃了原本的一切，拎着一个小行李箱，到了这老河沟，当了一名小学美术老师。
既然当了这老师，他最开始自然也是想着好好教学生的，总不能辜负了自己现在这个身份。
但那也得有人重视这门课程才行。
美术不考试，只能当做一件兴趣课。
但乡下的孩子，除了上学还要帮家里干活，照顾弟弟妹妹，哪里还有那个兴致去培养一门兴趣爱好来。
美术课并不受欢迎，甚至大部分人都是当自习课来上的。
商承在上过几次课后，就发现了这个事实。
不教了，教不动！
又是一节美术课。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些简笔画后，让学生们跟着画，也没管讲台下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拿着从老校长那里借来的一本书心无旁骛地看。
直到一个本子递到他面前。
“老师，我画完了。”
他合上书抬头看过去。
他这门美术课一到六年级都有，他也算是把这个学校的所有学生都认了个遍。
说起来这学校里总共也就不到一百名学生。
多见几回，人也就认得差不多了。
其中自然是有几个孩子是印象最深刻的。
他面前这个宋宴宁就是其中之一。
七八岁大的小姑娘，眼里并没有其他孩子的懵懂天真，反倒让人感觉其中沉淀了什么，让人捉摸不清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给他感觉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种超乎这个年龄的成熟。
“我看看。”商承说着把本子接过去。
本子自然不是专门的画画本，而是作业本的反面。
上头勾勒了一副简单的乡下小景，房屋，小路，炊烟，正好把他要求临摹的那几个简笔画都包含了进去，难得构图也不错。
“不错，”商承说着在本子上画了个勾，又在右下角写了个‘已阅’二字，把本子递回去，“还有半节课，可以看看别的书，”顿了顿，“跟同学小声聊聊天也行。”
宋宴宁把本子接过来，低头看了眼那个用瘦金体写着的‘已阅’，没有听话立刻回到座位上：“老师，您觉得我有没有画画的天赋？”
商承原本低头打算继续看书了，闻言愣了愣，又抬头朝面前的小姑娘看过去。
“宴宁同学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想学画画。”
“想学？是喜欢，还是只是想学？”
“喜欢才想学。”
两人一站一坐，对视片刻后，反倒是商承最先移开目光。
“学画画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有趣，你要是想好好学，不光要付出一些花费，还要消耗大量时间和精力，你先回去好好想一想。”
宋宴宁也没想过一次就能成功拜上师，闻言认真点点头，“好。”
这一想，就拖了半个学期。
期间，商承或许是想看看宋宴宁的耐性，毕竟画画这事是最考验耐性的，也拿了几张比较难的铅笔画让她临摹。
而宋宴宁这人，一件事不想做还好，但一旦想做一件事，那是不管多费事都要完成的，还要完成得让自己满意才行。
磨了足足半年，她才成功拜师。
当然这拜师也不是那种正正经经的拜师，而是商承愿意教她画画罢了。
直到真正开始学，宋宴宁才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捡了一个大便宜。
她虽然不会画画，但赏画的水准还是有几分的。
身为唯一的一位弟子，她自己也有机会去观摩了下商承的画作。
看完画，她脑子里升起的第一个疑惑就是：商老师这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屈尊跑来他们这小村子来当一位寂寂无名的美术老师？
这不屈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