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小楼昨夜又东风2
虽然燕晟与祁王不欢而散,但几日后,陛下的调令还是将燕晟从中州调回京师,却没有委以重任,只是随便丢到兵部。
陛下出现在大朝上,立皇后嫡子为太子,宣布亲征,令祁王监国。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老神在在,可兵部尚书顿时就炸了!
陛下亲征的大事,兵部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这不是儿戏吗?!
可陛下并不理兵部尚书的发难,他竟然将先帝赐予英国公又被祁王收回的宝弓当堂请出,诘问英国公道:“国公当明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皇考以宝弓赠国公,期许国公与皇考共创盛世,可惜皇考英年早逝,国公也壮志未酬。”
陛下提起先帝,朝堂上一片寂静。
陛下缓缓走下丹陛,将宝弓亲自捧到英国公面前,幽幽地说道:“当年朕年岁尚轻,只能遥想皇考与国公纵马沙场的英姿,心生向往。今时今日,瓦剌欺人太甚,朕将这把弓还给国公。”
魏辅被陛下的举动震惊了。
他看着这把失而复得的宝弓,一时间心潮澎湃,柔软得无可复加。
“陛下?”魏辅试探地看向陛下。
陛下问道:“国公可否助朕?”
陛下说的含蓄,可魏淮听懂了。
他要助力陛下打退瓦剌,助力陛下达成先帝的成就。
魏淮看着陛下那双神似先帝的眸子,说不出拒绝的话,他顺从地接过那把弓,低哑的声音答道:“臣,愿意。”
陛下转头面向群臣,下令道:“大同连连败绩,诸位卿家都有耳闻,今日朕效仿先帝亲征,还有何人有疑议?”
燕晟刚想出列,却被兵部的同僚阻止,错过最佳的时机。
陛下满意地看向沉默的群臣,让汪公公念随帝王出征的文官武将名单。
京师三大营的精锐之师,以英国公为首的武将勋贵,为陛下征战,汪公公带领的东厂与于斌带领的部分锦衣卫,为陛下打探军情,而六部尚书和受陛下信重的几位阁臣组成临时行在,方便陛下处理国事。
在陛下宣布亲征后两天内,军马调动、随军粮草、军械准备等一系列准备陆续完成,陛下浩浩荡荡的多达五十万的亲征队伍启程。
陛下亲征,几乎搬空了整个京师。
祁王监国的名声听起来好,可六部高官与阁臣都随陛下亲征,让祁王面对朝堂上无人可用的窘态,偏偏全国范围内的事无巨细的奏本都向祁王涌来,需要祁王挑出紧急地交付陛下,并将不重要的事情处理掉。
面对海量的奏折,祁王才明白,她被陛下白嫖了。
燕晟闲置在兵部,陛下执意亲征让他心情烦闷,便往护国寺多去了几趟。
如今护国寺的桂花开得正旺,踏入佛刹的瞬间便嗅到阵阵清香,将凡尘俗世隔绝在外,只留一颗清净之心。
释空大师忙于法会,燕晟便在庭院中多走走,没想到却听见一阵萧声。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燕晟寻声而去,瞥见桂树下茕茕孑立的一道倩影,光与影模糊那人的面容,却无法抹消无处可藏的孤寂与落寞。
忽而一阵秋风吹来,桂花仿佛天女散花一般,落了那人满肩满怀,可那人微微一抖,仿佛消瘦的双肩背负许多愁,甚至载不动这点点落花。桂花顺着随风摇摆的宽袍大袖一路滚落,唯有几朵执着得黏在衣摆,倒有几分似眼泪。
燕晟的心一瞬间被击中。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燕晟屏住呼吸,踏着满地碎金,缓缓向那“嫦娥仙子”走去。
燕晟的脚步声惊扰了那仙子,“嫦娥”停下吹箫,睁开眼转过身道:“小王等候先生许久了。”
是祁王殿下。
初秋将过,天气转寒,祁王殿下竟然还身着单衣,虽然仙气飘飘,但也着实美丽冻人。
很明显,这是殷承钰为他精心准备的一场邂逅。
燕晟微微皱眉,拱手道:“深秋将近,殿下穿的过于轻薄了,当下国事繁忙,殿下当保重自身。”
听到“国事繁忙”,想起陛下的戏耍,祁王自嘲笑道:“先生这是在嘲讽小王不自量力。”
燕晟从未听过祁王如此消沉。
在他眼中,祁王从来都是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的,从不会露出任何一个弱点,让人耻笑,或者同情。
燕晟心中微微刺痛,但顾忌祁王的面子,他藏起心中的真实所想,淡然道:“臣不会嘲讽殿下。”
“是吗?”祁王走进一步逼问道:“如今满朝,有谁不在嘲笑本王?”
燕晟抬起头,看到祁王日夜埋头奏本熬红的双眼,心底倏地一疼。
祁王向来争强好胜,却没想到一阵空忙,心中肯定委屈,而且祁王如今已经骑虎难下,既然监国,就不可能撂挑子不做,所有委屈,只能打牙往肚子里咽。
可祁王能来寻他,能向他诉苦,燕晟心底又是一暖。
他总是这样。
一方面,他对祁王的期望如此之高,似乎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然而另一方面,他对祁王的期望却又如此之少,仿佛只要祁王微微低头,他就可以义无反顾地原谅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快,所有的隔阂。
他中了一味名为“殷承钰”的毒,无药可解。
燕晟又进了一步,他与祁王之间的距离缩为无物,他试探地碰了碰祁王藏在衣袖中的手,祁王没有挣开,燕晟兀得收紧,将祁王冰冷的手暖在手心,言辞恳切地自白道:“臣永远不会嘲笑殿下,臣只为殿下的困境而忧心。”
祁王慎重地打量着燕晟,似乎在询问,你能为本殿下做到哪一步?
燕晟捧着祁王的手,仿佛捧着易碎的瓷器,他多么想在这完美的瓷器上印上一吻,可是他又怕吓跑了手心的这捧月光。
燕晟只得用力握住祁王的手道:“臣愿为殿下分忧。”
燕晟信誓旦旦的起誓抹去了两人在中州的种种。
祁王嘴角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容,脆弱的犹如镜花水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燕晟劝说道:“殿下,秋风起,寒意生,请殿下移步室内说话。”
祁王默许燕晟的安排,虽燕晟入护国寺的客房。
客房内燃起混着熏香的炭火,祁王渐渐转暖。
祁王随手折下一根香,问燕晟道:“先生可知陛下行军之路?”
燕晟拱手道:“臣翻阅兵部记录,陛下大概从居庸关出关,途径宣府而入大同。”
祁王点头道:“的确,陛下计划分兵驻守大同,守住大同作为后勤中转,而后以大同为基地,兵分三路将也先赶出大梁边境后,决一死战。”
祁王说话间,用香的一头在地上寥寥几步,便勾画出大梁居庸关外的地图地势,这份熟练,果然是下过功夫的。
燕晟曾巡视大同,自然对大同的地势颇为了解。
大同四通八达,以大同为根据地,守住大同与关内的粮道,保证前方战线的物资,这个计划也算是深思熟虑。
燕晟微微颔首,肯定道:“此举可行,想来这两年,陛下与殿下从未虚度,臣错怪殿下。”
可祁王摆摆手,示意这都不重要,她在大同所在的位置圈了一圈,恼怒地说道:“可是陛下如今到了大同,却听大同镇守太监说,也先早有准备,不能奇袭,汪公公就劝陛下返京,而陛下竟然……许可了!”
祁王用香猛地点了点大同,结果用力过大,香直接折断,被祁王不耐烦地丢到一边。
这场亲征筹划了整整两年,消耗无数人力物力,竟然到了大同,听说也先难打,就要退回来,这是什么道理!
殷承钰望向燕晟道:“陛下执意回京,亲征一事无疾而终,小王凭白成了一场笑话。日后小王该如何自处,请先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