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讼棍

明朝的官员制度很复杂，比如浙江一省中，类似于省长的知府、类似于人事厅长＋财政厅长的布政使、还有类似于法院院长＋公安局局长的按察使，三个高级长官，因为有些复杂的事情容易造成三个人互相扯皮，于是便有了类似于省委书记的巡抚。

马明金是巡抚，自然也是省委书记，他的权利说是在浙江只手遮天也差不多了，但是当他伸出手来想要叫蒋家的家主蒋石开过来唠唠嗑的时候，却不顶用了。

“报，巡抚大人，蒋石开说，毁堤之事子虚乌有，他已经派了讼师过来打官司了。”一名衙役说完，朱慈烺和马明金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所谓的讼师，大概就相当于现在的律师，不过在那个年代，这些讼师的行径，基本上就相当于周星驰电影《审死官》里的宋世杰，只要给钱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而且及其擅长钻法律漏洞，古代刑罚通讯不畅，刑罚修改的也没有那么及时，有时候好几十年修改不了一次，所以这些人就以此为生，史曰:讼棍！

而有钱人基本上都是达官显贵，再打点一下官员，如此一来，那些告状的平民，不被欺负死，也得被气死！

衙役汇报了半天，马明金也没接下文，而是用一种担心的眼神看向了朱慈烺，后者见状心中也是有点发虚，打架他不怕，但是吵架就不行了，再加上他对大明律也就是看过两遍的水平，如果真和专门的讼师对打，估计也就是相当于拳击冠军收拾业余选手的样子，但是现在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和打游戏闯关类似，如果不摆平这些小角色，是见不到最终大boss蒋石开的。

朱慈烺微微点头，马明金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进来吧。”

马明金话音刚落，一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便走了进来，他对马明金拱了拱手说道：“秀才周成，见过巡抚大人。”

现在，原告被告上堂，第一轮辩论开始！

马明金惊堂木一拍，然后说道：“周成，台下这些人已经承认他们毁坏河堤了，而且还是蒋石开指使的，这位朱将军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辩解啊？”

周成闻言眯缝着眼睛说道：“巡抚大人，这些下人们招供的话语，你可亲耳听到？”

马明金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但是有人听到了。”

马明金话音刚落，几名壮汉随即将周成围住说道：“这孙子亲口说的毁坏河堤，是奉了老爷蒋石开的命令才去做的，我们兄弟十几个人都听到了。”

这群壮汉都是从明军精锐中的精锐选拔出来的，活到现在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平常人看上一眼都觉得脊背发凉，然而被围城一个圈的周成却丝毫没有恐惧的意思。

他折扇一摇，缓步走到了朱慈烺面前，随后朗声问道：“敢问阁下，你审问这些人的时候，除了这些兵丁可有其他人在场？”

朱慈烺沉吟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周成见状随即大喝一声道:“大胆，你居然敢私设刑堂，按大明律规定，当流放三千里，光天化日之下，你已经亲口承认，还请巡抚大人先定他的罪。”

周成的动作太过突然，朱慈烺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马明金闻言也懵了，他张了张嘴随后一拍惊堂木说道：“此事与本案无关。”

然而，朱慈烺却上前一步说道：“我乃是二品武官，在自己管辖的领地抓到了匪徒，自然有先行审理之权。”

周成一听笑了，他围着朱慈烺一边转圈一边说道：“原来是位将军啊，失敬失敬，只不过按着刑讯律法规定，武官无权单独刑讯，除非你审的是你麾下的士兵，否则审理的一切供状都是无效的，换句话说，你所谓的证人，不得称之为证人，他在你审理时候说的话，也算不得数。”

马明金也是一头雾水状，他看向师爷，后者微微点头，随后他也只能说道：“将军，既然大明律有如此规定，那……”

马明金的意思是，你的证人已经没有用了，闲杂人等退出去吧，但是没有明说，不过朱慈烺却听出来了，他挥了挥手，那些壮汉随即缓步向后退去。

周成勾起了嘴角继续说道：“那敢问将军和大人，物证何在？”

这次为了防止说错话，朱慈烺禁闭嘴巴给了马明金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然后指了指地上的绳子说道：“这些匪徒就是用这绳子，将河工们辛辛苦苦打下去的木桩拉倒在地的，这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成低下头看了看那些绳子，然后又扭头看向那几个匪徒问道：“你们几个确实是这么干的吗。”

匪徒也不知道周成的套路，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对自己有利，马明金见状连忙制止道：“周成，你不要接近犯人，有什么问题让我来问。”

周成闻言拱手后退两步说道：“那大人请问，小人洗耳恭听。”

马明金对着那几个匪徒说道：“你们几个将昨天晚上干的事情，重新说一遍，好好说要是有假，本官打你板子！”

匪徒闻言木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昨天晚上，我们和几个兄弟在堤坝上游玩，然后……然后……”

见他迟疑，马明金惊堂木一拍，厉声说道：“然后什么？快说！”

匪徒扭过头去看向旁边的周成，而周成也没有说话，只是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与此同时嘴角微微勾起。

马明金见状直接丢下去一张签子说道：“到了巡抚衙门还不老实，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此话一出，那匪徒随即大叫起来：“大人，大人我说我说，我和几个兄弟在堤坝上游玩，然后就被这位将军带人袭击，我们兄弟死了十好几个人，我也被他们抓了过来。”

见他开口马明金根本不给他停顿的机会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时辰去得？从哪里去得，为什么要去河堤，又为什么带着绳子？每天去河堤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朱将军不攻击别人，偏偏攻击你们？”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匪徒瞬间懵了，然而马明金眼睛一瞪，大手一挥道：“拖下去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