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鼠目寸光,一腔愚忠？
仿佛是感受到身后的风声，岳飞稍显疑惑，回头了。
只见一道白衣身影，静静伫立，一如既往。
一时间，记忆如浪潮般，疯狂涌入脑海。
回忆起上次相见，仿佛还在昨天。
那时，黄渊一身白衣胜雪，岳飞亦是一身甲胄，渊渟岳峙，不怒自威。
然而，时过境迁，不过短短几月光景。
黄渊白衣胜雪，岳飞却从昔年的英武形象，落魄成如今这副狼狈模样。
“先生，你来了。”
岳飞的语气很平淡，但眼眸中却有光芒闪烁，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这一生中，有三人对他影响最大。
分别是生他养他，教他做人道理的父母，以及，眼前这一袭白衣。
其实，他也曾幻想过，先生今夜会不会来。
但，得出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先生飘然出尘，如天上谪仙。又怎会在这雷雨天气，甘愿只身如泥泞，来寻他这个悲惨之人。
况且，当年先生早已暗中警示。是他自己一意孤行，最终，结果却是毫无改变。
历史，不可更改。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又如何？
不过终究是葬身虎口罢了。
“鹏举将军，别来无恙，风采依旧。”黄渊开口了，语气空灵，听不出一丝情绪。
此言一出，岳飞却是一愣，随即苦笑道。
“先生莫不是在折煞我，这番模样，怎能称得上是风采依旧？”岳飞摊了摊手，向黄渊示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自己。
可谁知，面对此言，黄渊却是摇头，道：“鹏举将军知我非常人，自然也不会以寻常角度看人做事。”
这句话，换而言之，就是他岳鹏举，在黄渊看来，确实是风采依旧。即便你满身泥泞，即便你蓬头垢面，即便你身陷囹圄。
岳飞眼眸一亮，随即问道：“不知先生从何角度看我？”
“不从衣衫，不从功名，不从地位，只看贡献如何，功过怎论。”
“贡献如何？功过怎论？”
“不错，上次见面，将军三次北伐，三战三捷。打消了金人威风，让我华夏民众重拾自信。”
“对内，则扫清匪患，让一方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自在生存。”
“当时是，将军风采卓绝。”
“今日相见，将军虽换了衣衫，换了身份，换了形象。但，贡献未变，功过未变，我又为何要区别对待将军？”
“因此我才说，此时的将军，风采依旧。”
“对啊，黄渊这个角度好啊，我们都是现代人，看待历史人物，自然不能从衣衫，功名，地位等在当时显赫，但在现代一文不值的角度上去看，去评价，去称量。”
“历史人物，在今天来看依旧有意义的，无非对民族的贡献，和对历史的影响。”
“两次见面期间，岳飞这两点丝毫未变，自然是称得上，风采依旧！”
“要是咱们现代人也能这么看人就好了。”
“别想了，这种结果完全就是时代的不同导致的。但现实却是，我们生存在同一个年代，贡献固然有用，但金钱，功名，社会地位，依旧是人们进行评价的主要标准。”
岳飞看向一身白衣胜雪，与这黑夜泥泞毫不相通的黄渊，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随后苦笑道：“是鹏举有些目光短浅了，明知先生非常人，却依旧用世俗的眼光看待先生。”
随即，又在心中感慨。
先生之格局，已然超越了很多东西，乃是站在历史的角度上看待问题。
而他，却依旧局限于大宋这个朝代，这片山河。
“先生昔日曾说，每次想见，都能向先生询问一个问题，不知这次，是否依旧？”
“自然。”
虽然得到了准确的答复，但岳飞却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斟酌少许。
第一次相见，他对黄渊的身份有些怀疑，但依旧询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我这一生，是否谨守本心，精忠报国？
第二次相见，乃是大战前夕，他心中忧虑，恐有祸患。
等黄渊出现后，便急不可耐地询问第四次北伐是否能胜？
可事实却是，差强人意。
两次相见，他询问的都是当时他最关心，最在意的问题。
那么这一次呢？
十年苦功毁于一旦，昔日理想如空中楼阁，不切实际。
现在的他，究竟最关心什么呢？又应该问些什么呢？
片刻后，岳飞眼中闪过一缕光芒，似是想到了什么，遂询问道。
“先生，岳飞想知道，后人对我的评价。是否觉得鹏举鼠目寸光，一腔愚忠？”
思来想去，岳飞终究是放不下这个问题。亦或者说，但凡是个历史人物，都放不下这个问题。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被当朝统治者以暴权直接否定。
若是在九百年后华夏子孙的眼中，自己也是一番鼠目寸光，一腔愚忠的形象。
那他做这一切，究竟还有何意义？
面对岳飞此问，黄渊点头称是，道。
“不错，后世有不少人觉得将军鼠目寸光，一腔愚忠，政治才能极其低下，失败的命运早已注定。”
“他们曾言，明知道高宗想要稳固皇位，却依旧不依不饶地上书，誓要迎回二圣。将军可曾想过，若是二圣被迎回，那如今的官家又当何去何从？”
“这……”岳飞一时间噎住，不知该如何辩驳。他想的没有那般多，只是觉得国家受了欺负，自己就应当挺身而出，欺负回去，就如此简单。
本以为，官家会深明大义，舍小家而顾大家。
但事实却是……
“还有一点，将军与士兵食则同席，寝则同眠，爱兵如子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但是，为何要为军队取名岳家军？”
岳飞眼神疑惑，道：“岳家军有何不可？这样一来，军队就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作战能力，在战场上将彼此视作战友袍泽，奋死拼杀。”
“那，将军可曾想过，这一幕落在一些有心人眼中是什么光景？要知道，岳家军只听将军命令，只怕连官家也指挥不动。且军队名称都叫岳，这究竟是朝廷的军队，还是你岳飞的军队？”
“说得好听点，将军是政治才能低下。说的难听点，就是有谋逆之心啊。”
“如此情况下，官家岂能不动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