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跳下去
楼下保姆正抱着慕慕，眼疾手快，伸出脚挡了一下。
但孩子在手上，她动作不能太大，只分摊了一部分的冲击力。
扶梯拐角处，正好摆放着一盆平安树。
陈珏身子被保姆的脚稳住，但脑袋还是不受控制地撞向了放树的陶瓷盆。
楼上两人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她额头被生剐出一个口子。
“陈珏！”
黎远昭惊呼，从呆滞中缓了过来。
他跑下楼，把陈珏搂在怀里，轻轻摇晃。
虽然扶梯拐角处做了拦截，但被花盆撞到的伤口委实骇人，一瞬间，便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血渍。
陈珏陷入昏迷。
黎远昭扶着她的脸，叫她的名字，但怀中之人如同断线木偶，手脚松散不已。
孙一玮也被吓得不清，她虽然巴不得陈珏死，但并不想这么明显的把自己掺和进去。
她下楼，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身后，“摔了一下而已，哪有那么脆弱。”
黎远昭看着奄奄一息的陈珏，充血的眼睛缓缓扫向身后。
他目光凝在孙一玮脸上，随后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离开这里！马上！”
孙一玮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若不是“母亲”这个身份护着她，她相信，下一秒，黎远昭就会扑上来，撕扯她的皮肉。
孙一玮佯装镇定，瞥了一眼地上的陈珏，匆匆离去。
营养师把急救箱拿过来，黎远昭扯出纱布想帮她包扎。
他手臂脉络狰狞，明明看上去臂力充沛，但却连一张小小的纱布都拿不稳。
营养师从他颤抖的手中接过，轻声安抚，“先生放心，我之前修过临床医学，夫人的伤我看了，没什么大碍，多休息一下就好。”
黎远昭将信将疑，看着陈珏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禁上去探她鼻息。
见她呼吸规律有力，才渐渐放心，“我一会儿再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陈珏醒来的时候，又躺在了医院。
她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这几年跟医院，还真是有缘。”
黎远昭站在窗前，听到动静，回头，“醒了？”
陈珏呼吸平稳，机械地问他，“慕慕呢？”
“在家，保姆看着。”
“我什么时候回去？”
他走到她床边，声音有些发颤，“估计要等一段时间。”
陈珏轻微脑震荡，这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医院查出了她重度营养不良。
产前她身体就虚，产后这段时间，她也不按营养师说的来进餐。
月子里需要利用大量的时间休息进食，才能把产期的巨大消耗补回去。
但陈珏不论从哪个方面，都极其不配合。
家里的任何动静，都会吵到她，哪怕是轻微声响，在她耳朵里都会变成巨响。
黎远昭晚上翻个身，都能把她吵醒。
陈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的意志力好像一点点在流失。
她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才能保持最基本的开口说话的欲望。
她觉得自己正在被看不见的流沙吞没，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她看向黎远昭，眼神里既不是乞求，也不是命令，“我想回家。”
“暂时不行，”他盯着输液架上的吊瓶，调慢了速度，“你需要在医院调理一段时间。”
“我想回家。”
她又重复。
黎远昭耐心解释，“医生说现在不适合出院，你如果想慕慕的话，白天我让保姆把她抱来。”
他自认为已经处理得非常妥当了，既能让陈珏离开孩子静养，又能时刻让她见到宝宝。
两全其美。
但陈珏好像并不领情。
在他说完之后，她又开口，“我想回家。”
“我说了——你干什么？！”
毫无征兆地，陈珏突然把手背上的吊针扯了下来。
黎远昭被吓坏了，用力按着她出血的那只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想回家。”她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好，好，想回家，我们就回。”
黎远昭觉得喉头一堵，心里一阵发涩，他拿起桌上的单据，面部紧绷，“我现在就去办出院。”
陈珏这才勉强收起情绪。
等黎远昭回去病房，陈珏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等他。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
落日余晖，温暖地撒在她脸上。
他距离她那么近，只要往前踏足几步，就能拥抱她。
但此刻，他却觉得陈珏离他非常远。
咫尺天涯。
那层薄薄的光，根本穿不透面前的这个人。
他从未克制过对她的爱意，但此刻，他有点不敢碰她。
陈珏身上萌发出一种破碎感。
她波澜不惊地看向他，“走吧。”
不需要说服，不需要欺骗，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
从未有过的顺从。
但黎远昭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路上，两人经过以前被困电梯的那个酒店。
黎远昭故意在门口停了停，“还记得吗？上次你戴着墨镜跟口罩，偷偷地跟踪我跟.......”
说了一半，又咽下。
“曾幼瑜，”陈珏补充，眼睛扫过窗外，“在对面商场的一楼，我还请她吃了泰餐。”
黎远昭这趟回忆杀，不声不响地揭开了她的伤疤。
他沉默，发动车子。
陈珏眼睛没收，依然盯着外面，“你妈今天来找我，也是为了帮她出气吧？毕竟在她们眼里，我是个不折不扣抢人老公的贱人。”
“你不是，”他抢过话头，“不要这么贬低自己。”
半晌，他又愧疚的看向她，“我妈今天做得很过分，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用，”她无波无澜，消沉着眉目，“她没错，手撕小三，大快人心。”
“你不是小三，你是......”
我爱的人。
最后这四个字，他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说太多次，好像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两人回家后，天已经变黑。
慕慕跟保姆在婴儿房，刚睡着。
黎远昭把带回来的吊瓶分类放好，白天再让营养师帮陈珏输液。
陈珏现在的身体状况，食补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半夜，陈珏睡不着。
看时间，又是凌晨。
她起床去喝水，一楼饮水机空了，于是去了楼上。
在客厅倒水喝了几口，阵阵冷风从侧厅的窗户吹进来。
陈珏打了个寒颤，走过去关窗。
窗外漆黑一片，她探出身子，往外面看。
朦胧中，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