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灾祸连起 百万雪花
细雨朦朦,如流苏般倾泻,临安县县尉王涛骑在一匹健马上,披着蓑衣低着头前行,其身后尾随着一支长队,三班衙役俱是成了落鸡汤,一边诅咒该死的天气,一边推着那装满箱子的马车艰难前进。
奉县尊之命前去剿除青州马帮的巢穴,终于是得成而归了。
可王涛并无半分喜悦,一直沉着脸,比那阴云密布的天气还要压抑,他几次转头瞟向那马车上的木箱子,眼里既有几分担忧,又有几分贪婪。
张奉命他率兵扫尾,用了不到半个月,王涛率领乡兵顺利扫清了那伙青州马帮在山里的巢穴,又平白得了十几颗马匪的首级,无论是不是家眷亲属,总归属于马匪的序列。
既然是马匪,自然就应该被剿灭,而首级则是实打实的军功。
除此之外,此行最大的收获,则是成功找到那批丢失的皇冈,藏于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中,王涛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其全部追回,直到打开箱子那一刻,他才才完全明白,这些马匪为何会费尽心思藏匿这批皇冈。
数不清的银白色银锭,纯度很高,一看就是官坊熔铸的雪花银,数量足足有百万之巨。
这样一笔巨款,就算是他,也是首次得见,那种金钱的诱惑力如同一把石锤击打着他的心脏,使他呼吸急促,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王涛甚至产生过贪墨这笔银子的欲念。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种想法。先不说这是进献端王的皇冈,就算他劫了去也没命花,朝廷一旦发怒起来,那可是能够让整个云熙行省都抖三抖,他一个县城小吏,如何斗得过这样的庞然大物。
马风不是挺狂的吗?
最后还不是永远闭上了嘴巴。
王涛星夜兼程,马不停歇往回赶,心里只想着早点这烫手的“山芋”交差,这东西放在自己的手里就是一个异数,他真怕哪天自己被猪油蒙了眼睛,劫了这批雪花银,那就是自找死路。
一路急行,三班衙役和剿匪乡兵叫苦连天,王涛并不理会,只觉得这些人吵闹,拉了几个人出来大骂了一顿。要是因为这批银子耽误了自己的前程,他可就不是单单骂一顿那么简单了。
回到临安城,没来得及歇脚,张奉的随从便匆匆赶来相告。
“我家主人有吩咐,王县尉剿匪归来后,务必第一时间前去拜见。”
王涛唉声叹气,从这任县令接任,他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回,终日劳劳碌碌,却也不得青睐,投靠范府后情况要好些,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上面有令岂有不去的道理。
如果不是范家在撑着腰,说什么他都要去巴结巴结这位县令大人,可如今攻守转换,只要配合范家搞倒这县令,下一任县令就是他囊中之物,如此一来,他的心态就变了。
一切为了自己的前程,这罪,他得受!
“知道是什么事吗?为何这么急。”
那随从温和一笑,摇头道:“主人没说,想必是很重要的大事。”
王涛心生疑窦,下了马来,嘱托下属看顾好那批雪花银,便兀自朝着县衙里面走去。
姑且看看这张奉又卖什么关子,要是能够找出此人一些贪污怠政的证据,待以后官员政绩考核,他就有的话说了。
......
刚走到廊前,上了一个台阶,王涛抬头,便看见张奉徘徊在廊桥上,左右踱着步,皱着眉头沉思,似没有察觉到他前来。
这可算是奇了。
以前这个点,张奉必定在书房里临摹字帖,风雨不停,衙门里办差的都知道他们县令大人这个习惯,故而每天这个时间都尽量不前去打扰,唯恐扰了县令大人的兴致。
今日却是奇怪,张奉不再书房里待着,站在廊桥上干甚?听风看雨么。
王涛心生不妙,小心走上前拜见,“县尊,下官事情办完,回来交差,听说你找我!”
张奉瞥了眼身边的王涛,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该对我珉州府影响不大,但对两江的黎民百姓却是天大的灾祸,生民哀嚎,何其悲也。”
说话间,张奉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笺,王涛恭敬地接过来,大致浏览一遍,脸色转为震惊,信笺上面的字,字字惊心,用举世皆惊也不为过。
“这...两江秋汛泛滥成灾,淹没百万亩良田,灾荒、洪水、瘟疫、叛军,两江沿河之地,已糜烂至此?”
王涛这一刻彻底明白张奉的异状。
两江之地可是大端王朝的富庶之地和主要产粮区,这下子两江同时发生百年罕见的洪灾,这对大端王朝的冲击何其大也,作为两榜进士出身的张奉,能够坐得住才怪了。
两江之祸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几乎难以预料。
看到最后,王涛还未从震惊之中走出来。先是见了一辈子没见过的百万雪花银,后又听闻两江洪灾泛滥,这一件件罕见的奇事让他的心脏忽而跌落谷底,忽而飞上高空,怎一个刺激了得。
张奉倚在栏上,眺望着廊外的秋雨,心中悲意更浓,拍了拍栏杆,忽的问道:“那批皇冈你找回来了?”
“下官不负重托,百万两雪花银,悉数带回。”
王涛似乎知道张奉问这句话的打算,依然还是就事论事,隐瞒此事对他没有半分好处,甚至可能会招致灾祸。
“这就好!”
张奉面有悦色,转过身振奋地说道:“这样,我写一封书信,六百里加急递交云熙行省总督白占宇大人,你则立刻押着这笔银子走河道去总督府,记住,一定要将这些银子悉数交予白占宇大人,赈灾安民,刻不容缓,要是再耽误下去,两江之地就是下一个人间地狱。”
“可是县尊,这不符合朝廷的规矩,本来这笔银子应该上交朝廷,再由工部拨给,要是我们私自将其送交总督大人,上面怪罪下来,这...”
张奉顿时沉声说道:“此时还讲什么规矩,等工部那些官吏层层盘剥下来,姑且不论给不到全数,就是这时间也迟缓到三个月后,那时会饿死多少无辜的百姓,你仔细想过吗?”
王涛面有难色,抬头正要相劝,与张奉那双坚定的眼神对峙,顿时他心中猛地转过弯来,他正想找对方的茬来着,这不就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吗?
赈灾的款项本应由朝廷统一调拨才是,这下张奉不守规矩,私自调拨皇冈前去赈灾,这事要是上达天听,岂能饶了他?虽说这事他毫无私心,但朝廷的大官们会怎么想,这就值得说道说道了。
届时治他一个违逆法令之罪,这县令的位置不就空下来了?
这事张奉糊涂,但他一定要去办,而且要办的漂漂亮亮的。等总督府收到银子,张奉的罪名就坐实了,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而他就是最大的赢家。
此事,大有可为!
王涛佯装勉为其难道:“县令大人心系黎民百姓,下官岂有不去之理,我这就前去点齐五百乡兵,雇佣大料河船,准时将这银两送至总督大人手中。”
张奉拍了拍王涛的肩膀,喜忧参半道:“我知道一旦做了这事,朝廷必不会容我,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蝇营狗苟,仅为一己之私?以我这一县之尊,换两江百姓一路活路,足以!”
“县尊放心,下官一定不负所托。”
......
王涛心里打着小算盘,回了县衙,没喝一口热茶,便骑马去军营点了五百亲兵,顶着那湿黏黏的秋雨,朝珉州码头赶去。
此次押运的是银子,同时也是他的仕途,王涛一路极为小心,低调行走,尽量不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大料的河船也是他凭着关系从漕帮临时借来,谁也不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押运一批巨款。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王涛出发的间歇,一股庞大的势力同时也盯上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