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 牡丹

时分已落暮，傍晚过后的沿海湿气重，远方，一道水痕、青灰色的天色，落日的红色余晖染红最后几片云彩，景姝撂开院子的雕花铁栏，往落置满盆栽的花园中走去，“爷爷！”

声音很轻，为了不打扰老人家作息般的看花劳作。那只唤作哈奇又唤作格鲁的艾奇狗远远地卷着圆圆的毛茸茸小尾巴跑过来了，一下子越在了景姝的脚边。

景姝微皱起眉头，偌海没有跟过来，她跨开了步子，走进去，才看见外公在一株莲雾果树前徘徊，“外公！”

她来到了跟前，老人家才发觉有人进了花园，“你来啦，景姝……这株是我嫁接的莲雾果，你快看长成的果实——可以吃么，我刚赶走了一只贪嘴的乌鸦，啄食了一口。”

“外公，我才刚刚赶到呢！”景姝去审视那个独一无二的果实，“果实红了，是可以吃的，您不摘下来……”

“熟透了过两天再摘下来吧，对了，你过来看你的玫瑰花，绽开一个花苞了，其它是几个花骨朵儿……”

景姝在外公的牵引下，看见一朵噙着傍晚的露水开得好看的玫瑰，花瓣微微地掭开，正是刚好摘下来送给爱人的时候。

“它开了，香槟色，外婆跟我提起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开着一朵火红的玫瑰花。”

“香槟色，不妖艳、不过艳，摘给情人是刚刚好的时节……”

不等外公番外话说完，景姝半蹲下身子，折枝摘了下来，一根刺不偏不倚刺疼了她的拇指头，针眼点的一滴血，景姝硬是食指间擦了擦，擦去了，“外公，玫瑰花答应是你送给外婆的礼物，外婆收到你给的礼物一定欣喜，我知道外婆一直喜欢花卉，尤其是采摘的花骨朵儿，这一枝，您递给外婆吧！”

“殊儿啊，时节温润、气候里有湿雾，我的牡丹也该开花了，花期提前了几天，明天下午，你自己去摘吧，七朵或八朵，你自己数个数，去送给你的外教老师……”

外公直了直腰膀子，正打算踏出花团，哈奇就来到了他的脚跟前团团转圈圈，恁是追着自己的尾巴玩耍。

“殊儿啊，登机不方便，你怎么还带了宠物过洋来了。”

“偌海——偌海——”景姝喊了几声，没人应，“外公，这哈奇不是我带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招呼它不要咬你的裤脚了，这样吧，我抱走它了。”

景姝说着，就蹲下来抱走了这只淘气的艾奇狗。格鲁还嘴里咬着外公的裤脚不肯放，景姝使劲拍下它的脑袋，它才肯松嘴。

“走，天色晚了，明天再看这几株牡丹吧，花期就在周末的下午，耽误不了你的时间，这提早的花期，好象就专为你带走它们订下的。”

“外公，我剪走你这么多朵牡丹，你一定心疼了吧！”

“外公不心疼，宝贝孙女要的我哪门子心疼的理，摘去吧，记得用铁剪剪，硬拽下怕抓疼手了。”

“好勒！”

老人等景姝抱着狗走出了铁栏，才噫啦关上那扇带锁的铁门，习惯地锁上那门生锈的铁锁，“进屋去，你外婆该做好你的晚饭啦，随便吃一点。”

景姝把格鲁放在了地上，狗的嗅觉最灵敏了，但它也没有马上反应出自己的主人位置，人生地不熟的，这偌海自个上哪去了。

进了屋子，“外公，这沿海的气候雾气重，我给你冲杯草药提提神。”

景姝在端详烧水壶的时候，那个家伙才从厨房颠簸着指手画脚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景姝怼他一眼，径自去提壶清水来，那家伙的嘴就没停过，“姐姐，你奶奶人可真好，她老人家住这么大的房子不萧索、无聊么，我要旅游结束了行程，一定还得过府来看望她老人家，奶奶人可亲切啦，贼好啦！”

景姝端来了水，直到插上了电源，才按捺偌海在对面藤椅前坐下来。

“注意了，看好你的狗，奶奶不是一个人住，睁大眼睛，她还跟外公一起住呢，你不要太频繁过来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否则我就控诉你扰民！另外，看好你的哈奇，不要没事就咬人提起来的裤脚，烦死了。”

景姝把从花园走过来的不满发泄了一通。这时候偌海才总算规矩安静了一会儿。

“还有，我不保证奶奶饭菜加了你的份，你就随便呷口粥吧，兑换了澳币马上走！”

“殊儿，来者是客，不要见生分了。”倒是外公觉得景姝口气重了点，不勉提醒。

“对了，外公，偌海是跨洋来旅游的，只作旅游，不包括工作、没有其它商务应酬，他坐飞机抵达了雪梨航站台身上就只剩下人民币了，您能随便给他兑换一点么？”

“这个不成问题，吃过晚饭再说吧！”老人一向温和地摆了摆手。

“爷爷，你跟奶奶可真都是大好人，我遇见你就算遇见中国的老子了，大道至简、生命休养生息，象您这样老年的年纪养花可真是对了。”偌海就是个厚脸皮的话痨。

老人沉稳了半晌，看着水噗噗就要烧开了。

“水开了，我来，外公！”景姝随即接过了活儿。

“年青人，天色暗下来了，您到澳洲有亲戚么，晚宿可是有个着落？”

不问则矣，一问蜇人。

“爷爷，您看我跟我的狗哈奇只身来到澳洲，这晚上真没去处啦，您看我睡您这客厅藤椅上可不成问题，不躺下，就小憩一宿天也就亮了……”

“你——”景姝差点丢出了茶壶，这个人的礼仪逻辑真他妈进水了。

“房间我们是有搁置的，空出来，棉被和被褥都要重新铺上，我让贱内给你打理、打理住下一宿不成问题，大家都是中国同胞嘛，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

“爷爷，您太客气了。”

景姝沏好了一杯药茶，温文般推至老人跟前，“爷爷，趁着热，您把这杯喝下吧！”她坐下来，那偌海一副得意忘形，景姝怼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毫无情绪波澜。

算了，算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这个老好人。真是遇人不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