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恻隐之心
南宫晚棠站在阴凉处，淡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她看到周昇就在不远处的盐池里，拿着推把，一遍一遍地推着已经结晶的海水。
头顶是毒辣的太阳，脚下是腌得生疼的盐水，不过才几个时辰，周昇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面红耳赤，弯腰驼背，腿上是被石头割伤的一道道口子。
他不过才来了一日就成了这副模样，那些来了无数日的人会是什么样，可想而知。
南宫晚棠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上天没有给她解救苍生的能力，却给了她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她自己都过得不尽人意，却又偏偏见不得这世间疾苦。
风从路的尽头吹过来，带了细微的沙子，吹进南宫晚棠的眼里，她的眼睛被隔得生疼。
良久，良久。
“走吧。”
南宫晚棠没再看晒盐场那边一眼。
原来，要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是需要这么大的决心。
并不是适应打打杀杀，你欺我诈就可以，你还要适应那些不公平，那些弱肉强食，还要收起自己那无用的善心。
“小姐，周昇的脚流血了……”
扶芳的声音里带了哽咽。
自从她们入了南宫家的门，就算只是侍候人的下人，也没有受过这样的苦。
她心中也有些庆幸。
幸好，没有规定所有人都要去做苦力。
二小姐懵懂无知，小少爷年幼无力，而小姐的一双巧手是要用来行医救人的。
若是，都站在了这炎炎烈日之下，泡在这咸咸刺刺的盐水里……
她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光是想想都心疼得要命。
南宫晚棠看了一眼红着眼眶的扶芳与茯苓，“放心，我会让他回来的。”
两个丫头重重地点头，她们绝对相信小姐的话。
南宫晚棠从晒盐场离开，沿着尘土轻扬的沙子路，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她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容貌，带着茯苓和扶芳大大方方地混迹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将该了解的都了解全了。
一路上，茯苓和扶芳惊得后背发凉，时刻戒备，生怕哪个心怀歹意之徒，靠近小姐。
小姐千金之躯，不容有失，若是磕着碰着，不用老爷夫人处罚，她们自己都心疼死了。
不远处，已经换了一副面孔的楚禹凤站在椰子叶搭成的凉亭下，目光追随着那肆意闲逛的主仆三人，待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了目光。
真是大胆，昨日还有人要将她卖去青楼呢，今日就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四处游走。
莫不是，仗着那一身武功，就无所畏惧了？
他再次转头看了一眼晒盐场上辛苦劳作的苦力。
想起昨日那个拿着斧子一脸杀意，要砍人手的女子，他不由微微勾了唇。
真是想不到，那样凶神恶煞的人，竟也有恻隐之心。
不过，念及悬崖之下的救命之恩，还有一路上她忙前忙后地照顾所有伤员，他也就不觉得这是一件稀奇的事了。常远和傅六从远处走来。
两人在远处就看到了，主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主仆三人，目光都能拉出丝来了。
傅六看着南宫晚棠远去的方向，饶有兴致地撞了常远的肩膀一下。
常远侧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楚禹凤单手负在身后，目光看向盐场，又好似透过那些辛苦劳作的人看向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可查清楚了？”
如冰一般的声音，吓得两人瞬间收起了那一副吊儿郎当。
常远拱手行礼：“回主子，查清楚了，问题不大，可以处理。”
略略一想，楚禹凤吩咐傅六：“找出所有插进来的人，监控起来，若是出格的，杀了。”
“是。”
楚禹凤抬头看了看阴霾覆盖的天空，若是闹起来，那个小丫头可能护得住南宫一族？
因着有盐场的方便，城中也是有盐出售的，就在城南离盐场不远的一片空地上。
一排的商铺的都是卖盐的，听说全归郡守府管辖。
相比南宫晚棠那个时代所食用的精盐，简直云泥之别，这里的盐很粗糙很劣质，杂质又多，入口微微发苦。
方才还烈日当空，此时已经乌云密布。
天空阴沉沉的，好似随时都能倒下一场倾盆大雨来。
还真是如那士兵所言，岛上多风雨，来得猝不及防。
南宫晚棠让茯苓和扶芳去买了几包盐，就往家里走了。
这里的盐因为质量不好，又是在产地，所以不是很贵，小小的几包盐，估摸着能有个五斤左右，只花了三百文。
若是运到内陆，辗转几手，估计能卖上五两银子。
路过一个摊位的时候，南宫晚棠停下了脚步。
这不能算是一个摊位，只是铺了一块黑麻布，上面摆着一堆鱼。
鱼的品种也不一，大大小小，红的，白的，黑的都有。
摊主是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瞧不出原来颜色的粗布衣裳，皮肤黝黑发亮，鬓边花白，也不知是不是身体不好，佝偻着身子。
卖了一日，一条鱼都没卖出去，眼瞧着天就要下雨了，他心中有些着急。
瞧见有人在摊位前停下，他赶紧推销起自己的鱼来：“姑娘，买鱼吗，你看看这些鱼，都是我跳进水里一条条亲手捕捉的，绝对好吃，你若想要，便宜卖给你。”
看着摊主满是伤口的一双手，南宫晚棠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瞧见那一身白衣的姑娘不说话，摊主心里更急了，听说，这些流放过来的内陆人，都不大爱吃鱼，嫌腥臭多刺。
可他不想放过，这来之不易的一笔生意。
他挑了几条较大的鱼摆在最前面：“这几条，只要十文。”
瞧见那姑娘还是不说话，摊主咬了咬牙：“八文。”
孰料，南宫晚棠吩咐茯苓，直接把黑布包起来，然后放下一百文，走了。
家中本就没有多少银子，要想吃鱼买几条也就够了，买这么多，压根就吃不完。
可茯苓与扶芳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开口劝小姐。
老爷向来心善，连带着家中人人都近朱者赤，个个都乐善好施，小姐更是承了老爷十成十的善良。
盐场上那么多辛苦劳作的人，莫说小姐，她们看了心里也憋得慌。
照顾一下这个卖鱼老人家的生意，也算是慰藉一下那一颗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