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念书
翌日一早，南宫晚棠陪着一家人正在吃早饭。
南宫北宁端起面前那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吹了一下，喝一大口，再吹一下，再喝一大口。
一碗粥，硬是让他三五口就给喝完了。
他把碗放下，抓起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大口，又抓了一个拿在手中，含糊不清道：“阿爹，阿娘，长姐，二姐，我吃饱了。”
话音未落，人就跑出了门外。
白氏给南宫晚晴夹了一筷子菜：“宁儿这几日都早出晚归，也不知跑去做什么？”
南宫晚棠把粥碗放下，接过茯苓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兴许是跟着胡大叔去做活了。”
南宫北宁被罚去跟着老胡做苦力的事情，白氏也是知道的。
看着日渐晒黑的儿子，她虽然很是心疼，却也不会袒护。
棠儿懂道理，明是非。
她罚宁儿，就一定是宁儿该罚。
来了这琼州岛，宁儿若还是像在长安一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后定有他苦头吃。
不如，让他早日尝尝生活的艰苦，知道生存的不易。
南宫湛接过周管家端过来的茶，浅抿一口，放下茶杯：“男儿就该苦着养，你心疼宁儿，不如先心疼心疼棠儿。”
白氏何尝不知道南宫晚棠的辛苦：“我怎么不心疼，都是我身上落下来的肉啊，哪个我不心疼。”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什么都替棠儿操劳了。
可是，她也没棠儿的能力，也没棠儿的脑子，她甚至连一顿饭都煮不好。
她就只有一身无用的武力。
总不能让她在棠儿累了的时候，给棠儿来一场胸口碎大石助助兴吧。
她捏了捏南宫晚棠的肩膀。
感受到硌手的骨感，她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么瘦小的肩膀，就要扛起这么重的担子，我怎么会不心疼。”
白氏眨了眨眼，忍着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南宫湛知晓自己的一句话惹了祸，赶紧握着夫人的手，轻声细语哄着：“是我没本事，连累你们流放，身为一家之主，却没有担起养家之责，让你们受苦了……”
白氏闻言，更伤心了：“我明知你是被人陷害的，你身上还有伤呢，是我没用，没把你们照顾好……”
夫妻两人你来我往的，都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南宫晚晴倒是吃得欢，阿娘说一句，她便夹一筷子菜，阿爹说一句，她便吃一口粥，吃完还把空碗递给茯苓：“还要！”
最后阿娘说不过阿爹，泪珠盈满了双眼。
南宫晚棠最怕阿娘落泪了，赶紧出声安慰：“阿爹阿娘，我不辛苦。”
阿娘从来都不是爱哭的人。
自从流放，阿娘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动不动就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阿爹受伤了，阿娘哭。
她之前突发莫名疼痛时，阿娘也哭。
知晓她身上的巫王血脉解开了三成，阿娘还哭。
看着宁儿劈柴伤到手，阿娘又哭。
看见晴儿跟着小六煮饭险些把自己给点燃了，阿娘依然哭。
可阿娘也如之前一般坚强。
吴婶杀鸡给阿爹炖汤，张着翅膀胡乱扑腾的鸡，怎么都割不了喉放血，阿娘干脆拧断了鸡脖子。
胡大叔翻地种菜，一块大石头横在中间，怎么都挖不出来，阿娘干脆一掌将大石头击了个稀碎。
有人过来闹事，家里的其他人都还没听到消息，阿娘已经三下五除二把人打了出去。
旁支的人过来无理取闹，阿娘也总能应付。
阿娘总用自己的办法，为家人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南宫晚棠不由想起了妈妈。
妈妈也是个很要强的人，离婚之后，不接受重男轻女的婆家的半点施舍，辛苦创业，一个人赚钱养活了她和姐姐，供她和姐姐读完博士。
电闪雷鸣的夜晚，妈妈会拥她入怀，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可妈妈瞧见蟑螂，也还是会吓得哇哇大叫，需要她的拖鞋出马。
若不是……若不是她没有带眼识人，妈妈和姐姐也不会……
这一生，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心里的哀伤与愤怒挥之不去，南宫晚棠不想让家人看出破绽：“阿爹阿娘，我吃饱了，要去大棚里看看。”
南宫晚棠深呼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起身离开。
路过西厢房。
南宫晚棠停下了脚步，偏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眸光清冷。
楚禹凤，你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你胆敢伤害我的家人，我决不放过你。
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隐隐听到了孩子的念书声。
南宫晚棠疑惑地皱起眉头，问身后的两个丫头：“这是不是宁儿的声音？”
两个丫头侧耳听了一下，茯苓道：“是少爷的声音，不过怎么是在楚先生的房里？”
南宫晚棠步上石阶，站在廊下。
两个丫头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房内，常远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看向主子。
楚禹凤眼睑都未抬一下，随手翻了一页书。
常远会意，便又定定站在了原处。
南宫北宁略带稚气的声音念着：“……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三人站在廊下听了许久。
南宫晚棠一个眼神。
茯苓点头，行至门前，抬手敲响了门：“楚先生，我家小姐过来给你看诊了。”
里头一阵慌乱，南宫北宁带着惊慌却又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出来：“怎么办，怎么办，长姐过来了，长姐平日不是巳时才会过来吗，今日怎么会过来这么早？死了，死了，要是长姐知晓我在先生您这里，没去找胡大叔，定又要挨罚了。”
楚禹凤手里的书仍旧没放下，嘴角微弯：“放心吧，她不会罚你的。”
“真的？”
“不骗你。”
常远受主子的示意，过去打开了门。
南宫晚棠走了进来。
常远朝她行礼，楚禹凤朝她点头。
南宫晚棠欠身还礼。
环视一圈，她瞧见了南宫北宁战战兢兢的，恨不得整个人缩在柱子后面。
瞥见南宫北宁手里紧紧抓着的书，封面上写着《千字文》。
宁儿是受过启蒙的，此时学千字文倒也合适。
不过，以这种方式，只会生读硬记，没多大用处。
“过来。”
南宫晚棠行至一旁坐下，朝南宫北宁招手。
南宫北宁犹豫了一下，还是颤颤巍巍过来了：“长姐……”
“给我。”
南宫晚棠接过那本《千字文》，翻了几页，抬头看着南宫北宁：“可能理解？”
南宫北宁思考了一下，声音懦懦：“能有七成。”
七成！
若真是七成，那就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