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嫁女与仇
这年的冬天特别冷,才刚十一月中就已经下过好几场不小的雪。京城银装素裹,到处都是白茫茫。豫王从秋天里缠绵病榻,到别院养病,已经两个多月还不曾回府。太后娘娘担心儿子无人服侍,前几天刚赐下几个宫女过去伺候起居。又担心豫王枕寒衾冷,从自己娘家亲族找了一朵解语花给豫王为侍妾。
谢玉的怀孕佐证了豫王对豫王妃不让王府的女人们生孩子的怀疑,他宁愿陪着谢玉住在别院直到生产,也不愿意冒失去孩子的危险带着怀孕的心肝儿回京。豫王妃只知道豫王烦心儿女的事出去躲清净,走的时候身子不爽利是真的,听说太后赐了侍妾,虽有点儿吃味,但并未多想,不外乎就是多了几个狐媚子,前儿太医特意过来跟她回禀,说是豫王身子只是略好了些,过年都未必回京。何况这次豫王去的庄子一直是豫王自己亲自打理的,她伸不进去手,连庄子上的真实状况都不知道。只难免在独守空房时,夜夜诅咒还不知长什么样子的小妖精。
谢玉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极重的筹码,遂安心跟豫王在庄子上过日子,并不急着回京,她现在没人可用,到豫王妃手底下讨生活,一点胜算都没有。偶尔耍耍小性子折腾为她神魂颠倒的老男人,倒也不觉得闷。
卫国公府里,大小欧阳有过几次小规模抗争,都被寇氏毫不留情地镇压住。谢大爷给谢二爷写了信,嗦嗦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卫国公派谢安亲自去了趟杭州,“问清楚老二,如果他舍得,我自会让人清理门户去,就算是躲到豫王府,收拾个把人不难。”
谢安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杭州。谢二爷见是谢安来送信,有点儿意外,他知道老父离不开谢平谢安,这次打发谢安来,怕是有大事。接过信也不急着看,先问了父母的情况。
“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好了至于其他的,二爷看信便知。”谢安恭敬地回答。
谢二爷狐疑地展开信纸,转眼脸色通红,目瞪口呆。转而大怒,将桌上茶盏全摔地上去了。谢毓磊在旁边吓了一跳,上前给谢二爷拍拍背,“父亲息怒。”
谢二爷涩声道,“家里添了大麻烦了,父亲这样处理极好,万没有为一逆女让家族蒙羞之理。”又交代谢毓磊,“回头跟你娘说,你二姐姐因病故去,这个月把家里喜庆的东西收起来。”
谢毓磊有点儿懵,“二姐姐去世了?”
“是的,刚你大伯来信告知。你开春本来就要去应武试,回去收拾收拾,明儿跟着谢安一块走吧,有他作伴,我们也放心些。”谢二爷人已经半蔫了。
谢安惊喜道,“三少爷中了武举,要进京赶考么?”
“是的,临时决定下场试试,侥幸中了,府里报喜的书信怕是还在路上呢。索性让他去试试会试。父亲还住在永宁侯府么?”谢二爷双眉稍展,好歹有孩子都争气。
“是的,那天听到消息,老太爷当场就吐了血,幸好华先生就在边上,施了针用了药才缓过来。府里老夫人和二夫人一直闹着要见二小姐一面,又说她是被人害死的,家里有点儿热闹。大姑奶奶不愿让老太爷回去,大爷和三爷也怕老太爷回去气出个好歹,所以没敢接回府,只每天下衙过去请安。”谢安擦了擦汗,毕竟说的是谢二爷老娘和老婆的是非。
谢二爷点点头,“如此我也安心些。磊哥儿回去也住到永宁侯府吧,替为父尽尽孝。找天请大哥带他回府去祖母磕头就是。”
谢安称是,谢毓磊则暗暗高兴,住到永宁侯府自在又舒服,还不用天天去嫡母请安,看她脸色。
谢安又提了一下卫国公交代的话,“国公爷的意思是由您决定,如果您要她真的去了,国公爷便安排人去处理。”
谢二爷斟酌又斟酌,半天后居然笑了,“我想起上回在雎儿讲的一个笑话了,‘你跟谁有仇,就生个女儿,把她养歪了嫁到仇人家,让他家破人亡’,谢家二小姐已经病故,再有什么相似的人,爱祸害谁家,就由她去吧。”复又交代谢毓磊,“这世上人多有相似,在京里遇到似曾相识的人不必惊慌,视而不见即可。”
谢毓磊人小精明,已经隐约明白其故,只是不知会在哪一家碰到“似曾相识”的人。
谢二爷分别谢大爷,卫国公和谢灵雨写了信,交给谢安,让他好好休息一天,明儿带着谢毓磊上路。
回到后宅,林姨娘正忙着谢毓磊收拾行李,见到谢二爷不由嗔道,“怎么这么突然,好歹缓两天让我收拾行李啊。”不知怎么评价谢玉的事,林姨娘干脆闭口不谈,自己一个姨娘,嫡女的事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刚好谢安过来,让磊哥儿跟他一起走,你也能少担心些不是?父亲那里离不得人,不好让他耽搁太多天了。”谢二爷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脑袋贴在她的背上,“幸好只有一个女儿,多来两个这样的,我命都得赔给她。父亲气吐血了,我都没脸回京去见大哥他们了。”
林姨娘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拉着谢二爷的手贴在小腹上,“二爷别这么说,妾身害怕。如果这个是女儿怎么办?”
谢二爷傻住了,继而狂喜,“有了?真的吗?”
林姨娘羞红了脸,轻轻点了下头。谢二爷大包大揽,“不用怕,这个我自己教,无必要让她正直,懂事,明辨是非,心胸开阔…”
林姨娘是聪明的,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冲淡了谢二爷的伤感与怒气,即使不是正妻,十几年来她们一起经营起的小家,比在尊荣富贵的国公府倾轧舒心多了。初见谢二爷,他是高贵的国公府嫡少爷,却放弃养尊处优的安逸生活,在西南边陲当一个六品校尉,餐风露宿,出生入死。当时她虽只是县令家的女儿,却也不至于去给已有妻室的谢二爷为妾,是她自己经过多次抗争,才让溺爱女儿的父母点头,就这么跟着他天南海北,转任各方。小欧阳跟谢二爷越是不睦,她越是小心,轻易不去碰触雷区。虽然心里有憾,但对目前的生活林姨娘还是满意的,自己当家作主,儿子争气上进,等给孩子们订门好亲,她也就可以彻底放心了,如今她最怕的,就是京里大小欧阳氏要拿捏两个孩子的亲事。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动,“二爷,如今磊哥儿也有十五的,是不是要准备相看人家?”
谢二爷咧嘴一笑,“这事儿确实头大,我都惦记好久了,就是没有合适的。刚我给父亲和大妹妹写了信,把磊哥儿的事拜托他们了。我琢磨着,大妹妹给几个侄儿甥女牵的线都极好,说不得咱们孩子也让她受累了。”
闻言,林姨娘也放心下来,谢灵雨她没见过,但谢二爷言语间极为推崇,把孩子交托给她,婚事上起码小欧阳氏是插不了手的,战斗力不在一个层面上。
谢毓磊的到来的确让卫国公忘了谢玉的丢人所为,卫国公府第一次有人要考武状元,他乐呵呵地到处打听考官姓名喜好,往年考题之类的,给谢毓磊讲兵书战法,督促练武等,忙个不亦乐乎。其实这些东西他们家随便一个都可以半天全搞定,还有个曹斌本来就在兵部任职,但大家都有意让他忙起来,省的想东想西。卫国公的高调备考,使得京城的人都知道,卫国公的庶孙要参加武考,身为兵部侍郎的曹斌甚至为避嫌推了主考的任命。
“二舅兄幸好还有两个庶子,”曹斌悄悄告诉谢玲珑,“琦哥儿怕是个不顶事的,在国子监也不好好读书,经常告病在家里与丫鬟厮混。大舅兄说了他几次,都被岳母挡了回来,也不乐意再说他了。”
谢玲珑有些羞于启齿,“他怕是已经有屋里人了。上次我回去,遇见他的大丫头,看起来像是个小妇人了。我娘宠他宠过头了,她这一辈子,尽可着我二哥坑了,逼他娶了二哥不喜欢的二嫂,二哥新婚没几天就从军去了西南。把二哥的孩子留在京城又教不好,一个个的尽添乱。”
曹斌真是不知说什好了,“他才十二岁吧?先不说好不好的问题,岳母不怕他伤了身子?”
“我娘可能不知道吧?”谢玲珑不确定地说。
其实欧阳氏不是不知道,谢玲珑偶尔回去一次都能发现,谢毓琦就住在她院里东厢房,那些个丫头天天见到,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大小欧阳氏都没把这当一回事,吴国公府的男孩哪个不是十一二岁就开了荤的?不过有一点她们还是比较注意的,就是不能弄出孩子。所以谢毓琦屋里的大丫头每月在都要喝避子汤的。“等以后少奶奶进了门,老夫人,夫人自会为你们做主,少不了一份好前程你们,只有你们安分守己伺候好六少爷。”容嬷嬷敲打过谢毓琦房里的丫头。
谢毓磊回京后,卫国公连谢大爷都不放心,怕他拗不过欧阳氏,亲自带着谢毓磊回卫国公府欧阳氏见礼并送上谢二爷让他带回来的礼物,就带着人回了永宁侯府。至于小欧阳,卫国公没让她见面,只叫谢毓磊在她院门外磕了三个头全了礼就走。小欧阳听说谢毓磊是回京赴考,恨的咬牙切齿,让贱种在琦哥儿之前出头,怎么可以?她出不来院子,就想尽办法欧阳氏传话,请她过去商议。
“母亲,姐儿刚走,谢毓磊怎么可以去应考,他还在孝期啊。”欧阳氏先从大义入手。
“国公爷说了,让磊哥儿姐儿守齐衰三个月,姐儿少年夭亡,三个月足以全姐弟之情。”欧阳氏的心情挺复杂的,谢毓磊也是她孙子,有出息她是挺开心的,可如果以后压住了她的命根子琦哥儿怎么办?
“母亲,难道您愿意以后看到琦哥儿被庶兄压制?”小欧阳的声音大了一点儿。“我怎么那么命苦,命格贵重的姐儿,明明可以大富大贵,却被小人害死在庙里,成了孤魂野鬼。剩下个琦哥儿,难道高贵的嫡公子还要被当成下贱庶孽的垫脚石吗?”哀哀痛哭起来。
提起谢玉,欧阳氏也是心下凄然,但是卫国公决定的事,她改变不了,事实上她也开不了口让谢毓磊不去应考。“这件事是改变不了的了,如今只有好好教导琦哥儿才是,待过两年说门好亲,给他某份差事,以琦哥儿的人品才气,你怕什么?何况老二让磊哥儿科举,你应该放心才是,说明老二是把恩荫的机会留给琦哥儿了呀。”
小欧阳暂时安抚住,只是到底气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