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乔古的道
“志向？”许京一侧头。
“这么说吧，许公子你进入修行界来修道，你修的道，是什么呢？”乔古的问话虽非铿锵有力，却每一字都重逾千斤。
许京沉默，没有回答。
乔古眼见许京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听许公子所言，欲叫星云换月天，且不论功成与否，至少心气颇大，这意志也是挺坚定的。
只是，如果许公子的道，只不过是皇图霸业，争权夺利，何不径往那朝堂之上走一遭，何必脱凡出世，担上命来当个苦修之士呢？乔某以为，许公子此行，颇显得有些不智了。”
“乔兄，你的意思，莫非认为许某人只是个贪图权利、欺世盗名的庸俗之辈？”许京的声音甚是清冷，面上严肃的表情显示他已是很不愉快了。
“莫非不是吗？”乔古反问道。
“呵！乔兄你也未免太小觑许某人了，我岂会如此短视？”许京虽然心中生怒，但他对乔古势在必得，故而依旧耐住性子解释道：“觉者由心生律，修者以律制心。
修者修真，虽说求的乃是长生不老、飞升成仙，然而有机会成仙的修者，到底又有几何呢？
修者成仙以前，虽说超凡脱俗，不沾俗世，然而灵石法宝，又与金钱财富何异？门派山头，又何尝不是另外一个朝堂染缸呢？大道无情，朝堂无情，江湖亦无情，偏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你我如今，均在神农学堂里修真，学堂上下，又岂不是一个修者门派？乃至陈国皇室，朝堂权贵，又另设一个神农学宫，虽说是应对别国修者的抗衡之道，其实不过是专门设用于内部平衡的一环。
既然如此，学堂朝堂，又有何区别？”
许京一言，直接将学堂、学宫以及陈国内政外事表面的那一层遮遮掩掩的迷雾全部揭开，原本乔古对此还有些似懂非懂的，如今一下子都全想通了。
许京看到乔古露出震惊的神色，目光中隐隐若有所思，似乎是他的话起到了作用，于是打铁趁热，连忙又继续说道：“乔兄你进入修行界，修真求道，修的是什么，求的又是什么道呢？
剑修？法修？一剑破日，一法遮天？你要求道，求的又是什么？长生之道？成仙之道？还有什么？你若真想长生不老，成仙成神，难道按你如今的路子走下去，就能够保证一定能得道了么？
神仙之下，尽皆凡人，飞升之前，俗事难断。想要跳出三界内，不在五行中，又哪有这么容易？没有谁能够轻易摆脱，也没有谁不用挣扎。
争权夺利，只是一个过程，只是一个帮助我们求道的台阶。权柄在手，无须大成、渡劫，你便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难道不比一个人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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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修更容易得成大道？”
乔古的脑海一下子变得很乱，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反驳许京的话，甚至，他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已经产生了动摇。
“来吧，乔兄，跟我一起，我们可以开创一个崭新的、雄伟的时代。”许京伸出右手，他的眼中闪起灼热的光芒，语气甚是激动地邀请道：“皇图霸业，美人香酒，有的人喜欢，有的人不喜欢，你可以喜欢，你也可以不喜欢。但我们并不需要视之如蛇蝎，先将它们一一否定。
你喜欢练剑，喜欢培育灵植，难道不需要功法秘籍去参悟，不需要花费灵石去买材料吗？
我们要飞升成仙，我们要得成大道，我们要长生不老，我们都想要，所以我们先要让自己变强。
一个人变强，终究是有极限的，不可能一步登天。但是，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势力，一个势力变强，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膨胀。凭借着势力的力量，我们要变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那些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那些隐世家族的长老、家主，哪个不是在利用势力来帮助他们自己变强？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追寻仙道呢？
相信我，乔兄，不管是学堂还是学宫，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都只是一层虚妄的表皮罢了。我们要求的，终究是我们的道。”
乔古的身体一震，许京见状，再踏前几步，右手已伸到乔古的面前，只要许京微一把手伸直，便能触摸得到乔古。
然而许京没有这样做，他的右手，就这样停了下来，他要让乔古亲手与自己相握！
乔古的眼前是许京的右手，右手光滑如玉，即便如今沾了些许灰尘血迹，却依旧遮掩不住右手本身的洁白，仿佛在喻示着许京其人正如其言一般，虽身在泥泞，道心却清净纯洁，白璧无瑕。
然而，在乔古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众多复杂无比的画面。
从眼下的试炼开始，赤毛旄牛、恐怖巨兽、神农试炼、灵植炼丹、炼剑医法、功法修炼……一直回溯到乔古踏入修真界前的那一刻，原来乔古从来就没有什么自己的道。
乔古会问许京修的道是什么，但他从来也没有确定过自己的道到底是什么。
乔古从来没有疑惑过或者烦恼过自己的道是什么，他从没有道心不稳的情况，这也许是他世所罕见的天赋帮助他度过了绝大多数的过往本该遇到的关窍，但这一刻，这个问题，乔古再也没办法回避，也不会再有什么天赋能帮他。
乔古的道心，我的道，到底是什么？
剑破苍穹？白日飞升？长生不老？
乔古很迷茫，而许京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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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三界内，不在五行中，又哪有这么容易？没有谁能够轻易摆脱，也没有谁不用挣扎……”
没错，没有人能轻易摆脱，大家都在挣扎。
乔古的手弯起，许京的嘴角也弯了起来，露出了笑意：没错，来吧，握住我的手，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就在乔古的手即将与许京的手相握之时，一个画面在乔古脑海中闪过，然后便久久不能消散。
乔古的手停了下来，许京的微笑也停了。
“那推灵策呢？”乔古突然问道：“许京，学堂学宫，并无区别，尽皆挣扎，势在必行。那推灵策呢？推灵策也是势在必行吗？”
许京万万想不到乔古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他紧皱眉头，很没有耐心地问道：“什么推灵策？你想问什么？”
“国师欧阳赫的推灵策，普及陈国的国策。许京，许家是支持欧阳国师的势力，那么，你认为，欧阳国师的推灵策也是迫不得已，势在必行吗？”乔古直视着许京的眼睛，很认真地问道。
“陈国偏安一隅，大唐势大力强，虽说天下七国，实则五国尽为大唐隔绝，陈国实与大唐附属无异。”许京忍着脾性，回答乔古的问题：“推灵策广布灵植，推及灵米，融洽低阶修士与凡人，乃是集中每一分力量，以小搏大，并非形势所迫，而是唯一正理。”
“可是，以凡土种植一亩灵米，方圆数里的凡土都会被吸净土力，生机全无。”乔古依旧平静地说道：“融洽修士与凡人，能被融洽的，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真正的凡人，连种谷吃米，自力更生都做不到。”
“那是必须有的牺牲。”许京的声音清冷而平淡：“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连吃谷吃米的能力都没有，也只能接受自己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了。”
乔古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
乔古的手放下了。
当乔古睁开眼时，他以极坚定的信念，斩钉截铁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时代，请你自己建造吧，恕我不能奉陪了。”
许京愤怒地挥下了手，袍袖生风，背手而立，他的神色冷酷得犹如千年的冰山，而即便如此，依旧不能镇住许京的怒火。
“你的道，是什么？”许京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
“我不知道。”乔古摇了摇头：“但我已知道，与你不同。许公子，试炼未完，乔某尚有要事，告辞了。”
乔古说罢，居然径自转身，抬步去了。
许京面色铁青，看着乔古越走越远的背影，仿佛要噬人而食，不过他终究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任由乔古远去了。
（本章完）